「好了，我真的要上飛機了，妳不用擔心喔，掰掰！」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我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聽見，我是怎樣對著掛掉的電話發瘋、咆哮大叫捶桌子罵Ｘ妳媽、幹ＸＸ，我還衝出來問：「誰知道怎樣阻止飛機起飛？」……
有人提問，但我可能沒辦法短短地回答問題，全部寫完後我再看我覺得哪些問題可以回答，做一個完整的解釋吧！
前面說到，我媽的現任丈夫早在她最早上線時就認識了。我媽那種一秒鐘都不浪費的個性，在他們第二次聊天時，就逼問人家「你要不要娶我？」
我猜即使是澳洲歐吉桑，也很難接受我媽這種直接。他說：「我們先做個朋友吧。」我媽把這句話歸類在「他對我沒興趣」，立刻把他從「待嫁名單」中劃掉。
話說這個待嫁名單真的存在，就貼在我媽書桌前，世界地圖的旁邊。這個名單經常塗改，時長時短，我每次去她那邊，都要為名單上的人默哀幾秒鐘。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名單上的人最後都逃過了我媽的毒手，真是可喜可賀。
總之，他們兩個雖然一開始沒能看對眼，但澳洲歐吉桑卻是我媽認識最久的網友。我媽還跟他報告，自己最近認識了誰誰誰，那是哪個國家的……然後他們就討論英國是不是適合生活的地方？日本可能有點無聊，德國人好像缺了點浪漫，也許加拿大人會更好點，但據說他們很多人都有憂鬱症……我其實有點搞不清楚，我媽是怎麼翻盤把人家搞定的。
但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說：「我想去見網友。」
我那時正在她家吃飯，完全不以為意：「喔，妳也不是第一次見網友了，總之小心點， 約在公眾場合吃個飯，記得要分開結帳。」
我媽說：「我是要去澳洲見網友。」「……」
我媽說：「我那個朋友最近住在墨爾本，我跟他說，我想再去澳洲玩，他說好。」
我說：「我有說好嗎？」我媽說：「我要去哪裡，需要問妳嗎？」
我說：「當然！我是一家之主。」我媽說：「哈哈哈，妳管得到誰？」
我說：「不要牽拖。妳要跟誰去？」我媽說：「跟他。」
我說：「不是！是妳要跟誰一起去澳洲？妳有同伴嗎？」我媽說：「我一個人去啊。」
我說：「不行！絕對不行！」我媽說：「為什麼不行？」
我說：「妳一個人跑大老遠去陌生的國家，這是正常的嗎？」我媽說：「妳不經常一個人去日本自助旅行？」
我說：「這兩件事情能混做一種談嗎？我幾歲！妳幾歲！妳怎麼知道他不是詐騙集團？妳上次才被騙過，居然學不了乖？」
我媽天真無比的說：「但那是澳洲啊！澳洲怎麼會有詐騙集團呢？」
我經常覺得我的邏輯碰上家母的邏輯，就剩下暴躁了。
我說：「媽，這樣好不好，我幫妳安排一個旅行團，妳可以在墨爾本停留的時間，跟對方碰個面，假使覺得感覺不壞，下次再去找人家。」
我媽說：「旅行團多貴啊，又停不了多久……我想去玩3個月。」
我大吼，「不行，妳這個歐巴桑怎麼不聽人話啊？怎麼能待3個月，頂多3天！」
我媽說：「3天？去台南都不夠。我不要跟團，旅行團很無聊。」
我說：「那妳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把工作安排好，陪妳去玩兩週？」
我媽說：「噢，那倒是可以。」
老實說，我其實一點也沒有打算安排去澳洲旅行兩週。 我只是想先拖一拖時間。 我媽做事，很多時候是三分鐘熱度。我打算先同意，然後以工作為藉口，拖上十天半個月，這段期間也許她和對方有了什麼變化，鬧翻了、吵架了、賭氣了，那我們就連去都不用去了。
但我也曾說過，家母的個性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她總是會用實際行動證明，不管年紀再大，她都是一頭活蹦亂跳的野馬。就在我媽說「噢，那倒是可以」的3天後，那個早上，我媽突然打電話到辦公室來找我。
她說：「ＸＸＸ啊，我是妳媽！」誰都聽得出來好嗎？「怎麼啦？有什麼事情？」
我媽問：「妳猜，我現在在哪裡？」我說：「不在家裡？在菜市場？我正在忙啊，妳有什麼事可不可以說快一點？」
這時我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非常清楚的廣播聲：「搭乘國泰航空公司XXX班機往XX地 的旅客請注意，請由X號門登機……」我頓時有種徹底懵了的感覺。
我忍不住大聲問：「妳怎麼在機場？」我媽說：「哇，妳好會猜喔！」
我說：「妳、給、我、說、清、楚，妳、為、什、麼、在、機、場？」
家母理直氣壯地說：「因為我要搭飛機去墨爾本見網友。」
我忽然想起我16歲的時候……不，我即使是6歲的時候，也沒有這樣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過！我怎麼沒想過，要弄條繩索把這個歐巴桑拴在家裡過呢？她怎麼能這樣呢？
我盡量用安撫的語氣問：「媽，我們不是說好了，我把工作安排好，就陪妳去澳洲。」我媽說：「我等不及。」
我有點火了，「那妳怎麼能說跑就跑？」我媽說：「因為妳會阻止我。」
我說：「我才不會……不，我會！沒錯！我就是阻止妳！妳可以這樣做事情嗎？ 妳什麼都沒搞清楚就要出去！妳連澳洲的護照都沒有吧？」我媽說：「我辦了。」
我說：「3天內？妳找哪個王八蛋旅行社！」我媽說：「噢，是我自己去辦的。我去澳洲辦事處，45分鐘就辦好了。」
我大吼大叫，「他們怎麼可以隨便發簽證給妳？他們有問過我嗎？」我媽說：「為什麼要問妳？」我說：「因為我是妳女兒，而妳腦子不正常！」
我媽說：「我沒有不正常。我告訴妳，妳拖拖拉拉的，我等不及了。現在是網路化時代，我辦了護照就上網買了機票，我還買了新的旅行箱……我本來想給妳看看的，但我想妳一定會阻止我，所以我沒跟妳說。妳不用擔心啦，我跟我朋友講好了，到了澳洲他會來機場接我！」
我說：「妳連line的貼圖都不會買，怎麼會買機票！」
我媽說：「我才沒妳想像得那麼笨呢，好了，我真的要上飛機了。我是怕妳擔心， 才打電話跟妳說一聲。妳看，妳的脾氣怎麼這麼壞，一天到晚大吼大叫的。妳在外頭工作，也這樣對人吼吼叫叫的嗎？」
我就是攤上妳這個老太婆，才每次都被氣得神智不清好嗎？但我很快發現，對著我媽咆哮，反而可能把她逼得更遠，連忙放緩語氣試著挽回。
我說：「媽，我們有話好好說，好嗎？」我媽說：「我現在就跟妳好好說話啊。」
我說：「妳不能這樣逼我啊！我不是不陪妳去，是工作太忙。 等忙完這一陣，我就陪妳去澳洲，好不好？去兩週、去一個月都行！」我媽說：「噢，那妳慢慢安排，但我現在就要出發了。」
我立刻大吼，「妳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妳給我立刻回來，不然我要去法院告妳！ 我要禁制產妳這個歐巴桑，妳手上有錢就亂跑，妳不可以這樣！」
我媽說：「……我要登機了。」我都要急哭了。「我要打電話給航警局！妳怎麼能說跑就跑？妳去那裡要住哪裡？」
我媽說：「住我朋友家。」我吼，「他是個詐騙集團！」
我媽用安撫小孩的語氣說：「XXX，妳怎麼可以這樣？人家對我很好， 陪我練了好幾年英文，還說要招待我到處去玩。」
我說：「我也對妳很好啊！」我媽說：「所以我出發前還想著給妳打電話啊！」
我冷靜幾秒鐘，又對她說：「媽，妳在那裡有沒有朋友？」
我媽說：「他就是我的朋友。」
我歇斯底里，「人家要是不來接妳、騙妳、耍妳、丟下妳……妳要找誰幫忙？」
我媽說：「……找警察？」
我說：「我拜託妳，妳不要上飛機啦！我們有話好說。妳要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妳朋友家的地址是？」我媽說：「噢，我忘記問。」
我說：「我操！那電話呢？」我媽說：「我也忘記問了。沒關係，等我到了澳洲，我打電話給妳。」
我說：「媽、媽、媽！妳手機有沒有網路？」
我媽說：「有啊，不妳給裝的嗎？中華電信啊。」
我說：「那是在台灣的網路啊！」
我媽說：「在澳洲不能用嗎？沒關係，到時候我再問問我朋友，看要怎麼辦。 好了，我真的要上飛機了，妳不用擔心喔，掰掰！」
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我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聽見，我是怎樣對著掛掉的電話發瘋，咆哮大叫捶桌子罵Ｘ妳媽、幹ＸＸ，我還衝出來問：「誰知道怎樣阻止飛機起飛？」
有人說：「謊報機上有炸彈？」有幾秒鐘我真的想過要打這種電話，但下一秒鐘我就發現，這行不通！我根本不知道我媽搭哪一間航空公司的飛機。她說就要起飛，這是真的嗎？到底是幾點起飛？
家母就這樣頭也不回的去了澳洲，一去半年，只打過2通電話回來。一次是下飛機後第3天（那時我已經在找澳洲認識不認識的朋友，試圖要越洋報警），她說：「我不知道怎麼打國際電話回台灣，哈哈哈！好了，我沒事，妳可以放心了喔掰掰。」然後就掛了電話。
再一次是半年後要準備回台灣前，她說：「我要回台灣了喔，妳可以來接我飛機。」前一次電話還是沒告訴我對方住哪裡、電話幾號， 後一次也沒告訴我她搭幾點的飛機，幾時會到台灣。
我碰上這種媽，難怪血壓高。而她這趟回來之後，只在台灣待了兩週。知道她在下飛機的半小時內，又買了機票要飛澳洲，我真的抓狂了，怒氣沖沖地問為什麼？
她說：「老先生捨不得我，我回來的那天早上，他哭得很傷心，我得趕快回去陪他。」
我說：「我也哭的話，妳會留下來陪我嗎？」我媽斬釘截鐵說：「不會。」
我說：「妳怎麼可以這樣！胳膊向外彎。我才是妳女兒好嘛！」
我媽說：「但是妳已經長大了，妳把自己的生活打理得很好，妳不再需要我了。妳有很多比我更重要的事情要忙，而我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比較快樂。對不起，妳要學著放妳媽媽自由。」
作者簡介│我媽的異國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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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圓神出版《我媽的異國婚姻》
責任編輯 / 謝孟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