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鄉女》第3集劇評:碩士生賭氣赴舞廳當舞女,看見從未想像的社會真實

2017-04-28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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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會念書卻不懂人情事故的錦鳳,對於這群女工的人生故事感到困惑。(圖/外鄉女提供)

只會念書卻不懂人情事故的錦鳳,對於這群女工的人生故事感到困惑。(圖/外鄉女提供)

跟好久不見的朋友見面敘舊,開場白輕描淡寫,卻讓我震撼無比:「我上個月跟生父母相認了。」朋友的原生家庭由於經濟等因素,將年幼的她送養,直到自己發現真相,仍默默隱忍直至日前。故事曲折叫人瞠目結舌,然後我想到徐俊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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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美人有三個孩子,留在婆家;徐俊龍也有一個孩子,寄在友人處。只是孩子已經跟著友人改姓,俊龍也只能偶爾探視。在理髮廳裡,電話一通通地又接又撥,為的是努力賺錢作為孩子的養育費。

然而時運不濟,錢賺不進來,也給不出去,無人知曉的焦慮與辛酸,化為車中獨自一人的嘶吼。倒在暴雨泥濘中的這場戲,看似誇張且愚蠢(欸你會感冒),但細細推想,人都走到這地步了,誰管你衣服髒會感冒,頹然至此的自暴自棄,是最無助的心理狀態。果不其然,這場淋得痛快的雨為俊龍帶來久久不癒的感冒,更帶來更大的危害。

另一端,以「錦鳳的男朋友」身份來到雁南之家的文男,引起其他女工們的熱烈討論,卻讓錦鳳感到尷尬難當。面對文男與長輩們的不解,錦鳳搬出教授的金句:「要研究社會,就要到基層觀察。」

承前所提,滿腦子只有研究、又好強爭贏的錦鳳,在文男毫不知情的言語助攻下,加上禁不起黑美人的激將法,錦鳳竟也離開工廠、來到黑美人上班的舞廳,跟著下海當舞女。

看到這裡其實有點納悶:邱錦鳳的論文題目明明是「工廠女作業員的就職與流動原因」,研究主體應該是工廠女性作業員,有必要跟著女工的流動去向而親身經歷嗎?這激不得的性格給錦鳳帶來的,會是視野的拓展、還是更大的吃虧?果不其然,風風火火撩落去的結果,讓錦鳳還沒進入基層觀察,就先吐了一地。

以「錦鳳的男朋友」身份來到雁南之家的文男,引起其他女工們的熱烈討論。(圖/外鄉女提供)
以「錦鳳的男朋友」身份來到雁南之家的文男,引起其他女工們的熱烈討論。(圖/外鄉女提供)

在舞廳嚐到苦頭的錦鳳,對於三天兩頭換工作的黑美人感到質疑,為什麼不能像秀卿那樣,老老實實待在工廠慢慢攢錢,偏要作這些收入雖高卻讓人輕視丟臉的工作?

站在較高處,有的人看得開闊清楚、有的人卻看得扁平渾沌,從小物質生活無虞、至今也沒有經濟壓的錦鳳,缺乏人生歷練、尚未知道何謂同理心,哪裡曉得養家育兒的艱辛重擔?一場爭吵,暴露出錦鳳的主觀幼稚、黑美人的投機妄想,也吵醒就要一鳴驚人的舒麗。

在這場爭執中,黑美人丟下的一段話,戳破了許多直到現世仍存在的醜態:「讀冊人去當舞女、教授去蹭舞廳,你們這種人講話最大聲啦!」高學歷、高社會地位的人,難道就真的高風亮節、恪守道德禮教?

想起去年以「跟摩天輪結婚」的荒謬滑坡理論、「堅決捍衛家庭價值」而一時紅遍全臺的護家盟秘書長張守一,旋即被踢爆外遇生子醜聞,諸如此類的「才說了嘴就打了嘴」案例屢見不鮮。我熱愛的動畫《阿甘妙世界》裡,陶阿達曾說過一句至理名言:「下次你想批評別人的人生選擇,應該先好好看看你自己。」與錦鳳及諸君共勉之。

愛唱歌的舒麗有個明星夢,卻因前一晚睡眠被干擾而表現不佳,幸好製作人還是願意栽培,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正當傻氣單純的舒麗以為就要翻身,沒想到眼前竟是極具羞辱的陷阱。這令人不忍的一幕,鏡頭並未特寫舒麗臉上的淚水,而是以顫抖的歌聲、間雜的啜泣,後臺帶著詭異笑容的人偶,唱的是望文生義的《梨花淚》。

不甘受辱、滿懷委屈躲在浴室偷哭的舒麗我見猶憐,偏偏第一個發現她的,卻是書讀很多、顧人怨又愛亂問的錦鳳。舒麗都哭成了個淚人兒,錦鳳還在追問「到底發生什麼事?」,不知道是錯覺還是飾演錦鳳的傅小芸演技精湛,錦鳳那若有似無、彷彿見獵心喜的微笑側臉,真的讓人很想巴下去。

以為遇到貴人的舒麗傻氣單純地沉浸在明星夢中,沒想到眼前竟是極具羞辱的陷阱。(圖/外鄉女提供)
以為遇到貴人的舒麗傻氣單純地沉浸在明星夢中,沒想到眼前竟是極具羞辱的陷阱。(圖/外鄉女提供)

身邊的人遭遇痛苦時,我們能作什麼?如果是肉體損傷,大多時候我們的直覺反射是幫忙止血、上藥或協助就醫,極少出現他人已血流如注還在苦苦逼問「為什麼?」的荒謬場景;既然如此,為什麼當人心靈受傷、情緒潰堤時,不先急著給予撫慰,而是詳究原因?唸到碩士的錦鳳,還不如宿舍那些女工:幫著擦眼淚、給予擁抱、捐出珍貴的泡麵庫存、甚至講些不相干的垃圾話。人總會有說不出的苦與痛,陪伴就好、安慰就好,有些言行,只是將傷口撕得更大、戳得更深。

抱著整箱禮物與水果的俊龍,來到好久不見的兒子面前,聽到孩子說自己姓林不姓徐、又天真無邪地喊他「叔叔」,內心的期待與欣喜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無可奈何的沮喪。親生骨肉就在眼前卻不能相認的為難與必須忍耐,直到孩子走遠才忍不住流下男兒淚。

想起朋友說:「我不會怪我的親生父母,把我送人養育也是情勢所迫,他們心裡一定也很難受。」但願俊龍的孩子日後若得知自己的身世,也能有此體諒。只是此時此刻的俊龍,不但經濟陷入困頓、不知何時能遇坦途,自己還染上了毒癮,如何從這個泥沼自拔?

為了讓感冒早點痊癒、恢復精神繼續為賺錢打拼,俊龍在損友遊說下,選擇注射當時流行的毒品速賜康。也許可以指責俊龍墮落、禁不起誘惑,但人走到絕境時,許多選擇都是絕望深谷中未知的蛛絲。而俊龍甚至是可以不染上毒癮的。

英國記者Johann Hari在其著作《Chasing the Scream: The First and Last Days of the War on Drugs》探究毒癮的形成與對治,他從Bruce K. Alexander的研究結論裡更加確定自己的理論。藥物(或其他事物)成癮,與其說是對其依賴,不如說是渴望與人(社會)連結卻不可得。

俊龍在事業上屢戰屢敗、無法獲得他人肯定還遭人陷害、失去孩子的撫養權,心愛的女人在眼前被別的男人摟入懷裡上下其手卻不能吭聲,種種社會價值的挫敗與情感無法得到滿足,加上過去的負面經歷,在注射速賜康中尋找平靜也不難理解,但整個社會能理解俊龍或理解毒癮者、甚至給予「真正的」協助嗎?

種種社會價值的挫敗與情感無法得到滿足,在注射速賜康中尋找平靜也不難理解,但社會能理解俊龍或理解毒癮者、甚至給予「真正的」協助嗎?(圖/外鄉女提供)
種種社會價值的挫敗與情感無法得到滿足,在注射速賜康中尋找平靜也不難理解,但社會能理解俊龍或理解毒癮者、甚至給予「真正的」協助嗎?(圖/外鄉女提供)

將自己放逐在毒品中的俊龍,當初接下速賜康前,凝望著車內繪著富士山的吊飾,想起自己對黑美人的承諾,可知他對黑美人是真心的;但他最後卻將黑美人排拒在自己的世界之外,因為男人的自尊、也因為在愛人面前的自慚形穢。

唯有黑美人是堅定的、矢志不移的,她毫無畏懼地大聲喊出愛,甚至用行動來表示。之前娛樂新聞一直聚焦在「曾珮瑜主動強吻」的震撼,但這場戲裡柯叔元演技之細膩,讓人狂起雞皮疙瘩。在情緒爆發的自我否定下,即使是心愛的女人主動吻上來,那種不確定的、尚停留在之前情緒的狀態,都不可能在第一時間欣然火熱回應。

柯叔元的肢體與表情以一種「循序漸進」的方式做出反應,與曾珮瑜的演繹在互補下強化,這一集看下來,柯叔元的演技堪稱挑戰最大彈性,無論前面的收與後面的放,還有這場戲的收了又放收了又放(欸),最細微末節都能處理到位,只能抱拳三拜,佩服佩服。

受到黑美人主動擁吻,俊龍的反應是...(圖/外鄉女提供)
受到黑美人主動擁吻,俊龍的反應是...(圖/外鄉女提供)

錦鳳與黑美人為了偷看日記與否起了爭執,在錦鳳以「被偷看日記的受害人」身分咄咄逼人下,黑美人惱羞成怒大吼:「我不識字啦!」緊接著下舖的清梅起身,跟著拋下一句:「我也不識字啊。」追隨黑美人走出寢室。

即使1944年政府已公布《強迫入學條例》、國民義務教育至少也提供至小學畢業,為什麼還是有人不識字?這對以為受教育是理所當然的錦鳳,無疑是巨大的衝擊。從進入工廠開始,錦鳳原本美好良善的、圓滿無缺的世界突然開了一個洞,從這個洞看出去,才知道世界有多大、有多少種從未見過的面貌。她開始重新思考審視,但除了完成論文,她還能為這些女工作什麼?

這一集的內容大多繞著舞廳轉,無論舞客幾多,背景音樂總是那首于櫻櫻的〈贖罪〉。笙歌酣舞、觥籌交錯間,有誰聽得情感滿溢、滄桑帶憂的歌聲唱著:「我的諾言,我的諾言,永遠不變,愛人可以問白雲藍天,縱然你對我心意變,我也對你常懷念。」像是伏筆般,暗示錦鳳與雁南之家的女工們、黑美人與徐俊龍,舒麗與朝思暮想的歌唱事業,是否將「美夢隨風消失無蹤」?

撰文|瑪莉莎

大學讀外文、研究所念應用媒體藝術,做過很多互不相干的行業例如中醫診所助理、書店店員、銀行登打員;辦過雜誌、寫過漫畫及影片腳本、企劃主持婚禮,目前從事文字工作,偶爾攝影拍片配音,是個熱愛大叔、對過度CG作品過敏的迷途過期少女

民視《外鄉女》已於4月9日(周日)晚間10點播出第1集,預計播出11集。
每周日晚間10點首播,周四晚上11點、周日中午12點半重播。
更多資訊請見官方facebook

責任編輯/謝孟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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