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不是年輕人的專利。今年62歲的徐茂瑋，在五年前開始翻轉自己38年來的教學，讓思考不只是「被點到」的同學才要想。他更利用課堂時間，借題發揮來場升學的心理輔導，安定學生心情。做了38年的導師，每一天，他都期許自己要當個能夠同理學生的老師，而這樣的期許是源自高中被退學的經驗......
一頭白花花的頭髮和一副厚重的眼鏡，一步一步從樓梯間浮出，190公分的身高突然矗立眼前。宛如鄧不利多不疾不徐從皮夾裡拿出兩張名片遞過來，各印著「真誠關懷傾聽陪伴」和「溫柔敦厚」，前者是他給自己的為師之道，後者是他給學生的為人哲學。他就是學生、同仁教師口中的「茂公」徐茂瑋。
今年62歲的茂公，在五年前開始翻轉自己累積了38年來的教學，為的就是不再讓「自己愈教愈好、台下愈睡愈好」，甚至帶領學校國文科教師一起共同備課，讓麗山高中教務主任藍偉瑩也豎起大拇指；當導師是很多老師避之唯恐不及的負擔，茂公卻是樂在其中，從教書第一年起，就連續擔任38年的導師。他期許自己，要當個能夠同理學生的老師，即便屆齡退休，仍願意隨著時代和學生需求放下自我、改革教學價值觀和方法。從帶班輔導到國文教學，他不僅成為年輕教師群資深、專業的表率，在孩子心中，他更是那位願意接受挑戰、錯誤的好老師。
高中被退學，立下人生志向
成功翻轉教學的公開演示、富含同理與智慧的與學生相處，來自於高中時期的退學經驗，因為自己曾經茫然，因此他更有自信，成為一名懂得高中生心思的老師。徐茂瑋進入板橋中學時，高一導師的一堂課在黑板寫上「愛的教育」四字，然後把「愛」打叉，換上「死」。導師高壓統治要求同學時時刻刻「死」在書桌上刻苦讀書。但是，對於一個活生生青少年來說，對讀書、對戀愛、對人生充滿好奇和疑問，又怎麼可能真的鑲在桌椅前不問世事？
少年茂瑋只想逃。他翹課、翻牆、學抽菸、打架，但另一方面，他寄情籃球、解數學題解到渾然忘我、然後每天把中央日報副刊從第一個字看到最後一個字，但是無論如何，他就是想逃避學校。「那時候不知道為何要讀書？為何要做好人？為什麼不能談戀愛？為什麼這個不能做、那個也不行？那麼多的為什麼，都沒有人來解答、沒有出口，就會茫然，不知道何去何從。」
最終，因為操行成績不及格，在高二寒假生日當天，收到退學通知信。徐爸當下也不多說，只一句「好漢做事好漢當」讓孩子自省，少年茂瑋不得不用功準備轉學考，下學期順利進入台中一中接續學業（當時規定寒假後轉學的學校必須離原戶籍地60公里以外，加上台中有親人）。想不到因為抽離原有的環境，少年茂瑋心境大改，開始思考自己的方向，他熱愛國文，下定決心當一個高中的國文老師，「因為我知道高中生在想什麼、高中生應該需要什麼。」
多年後，他當上了國文老師，還從任教第一年開始就從不間斷帶導師班，他不僅要求自己成為專業、與時俱進的國文老師，更要自己成為全天奉陪學生的導師。
想上一堂學生睡不著的國文課
不論自己是不是即將退休，徐茂瑋只問自己，他的課堂能不能讓學生「願意受教」？是否成為那個帶好學生、符合自己年少初衷的高中國文老師？五年前，他看到「以學定教，先學後教」、佐藤學的學習共同體、張輝誠的學思達，決心將原本講述加上提問的討論方式再進化，讓學生分組先討論文章、再提問。「當我發現我愈教愈好，學生愈睡愈好，只有被我點到的人才企圖思考，其他全部放空，那我的提問再精彩也沒有用，那我一身武功怎麼用？」
他減少了些講述時間，把時間讓給孩子任意發表，「我覺得龍是指河」、「他這樣講得好可怕，可是魚要睡覺吧！」、「還是因為晚上很安靜，所以魚的跳水聲聽起來就會很可怕？」，學生們七嘴八舌討論起「魚龍悲嘯」的意思，他們個個勇於講出對文章的見解或是真實感覺，不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嘲笑。徐茂瑋把「一身武功」－講解、提問，見縫插針重整編織在討論裡，企圖讓學生清楚講出每個想法的為什麼，從容完成教與學。「上課一直講話，都不會睡著，印象也都很深刻，回家就不用太費力讀書！」、「雖然他講話很慢，卻不像有些老師趕課一直講還上不完！」，他的學生搶著發表對茂公的想法。
身為導師，他一邊上課還不忘來個機會教育，講到徐志摩面對感情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豁達，順便輔導孩子接受學測放榜結果，每一階段的結果總不是單純當下悲喜，而是「禍福相依」之間，繼續往前行。
解放管束，安頓、拉近學生的心
為什麼一句又一句的大道理，能讓一群喜歡挑戰權威的青春期青少年願意聽？「茂公帶班讓我們心情很輕鬆、讓我們很自由，他管的事情也沒甚麼好質疑的。」學生邱允正說。徐茂瑋總是把孩子的心情放在第一位，看到學生沒心情上課，他就讓大家去散步；課堂裡，不用「守規矩坐好」，餓了可以吃東西，渴了可以喝水，不用憋尿等下課，隨時可以去廁所，少了大大小小的規矩，他讓學生在教室裡，找到自己舒服的學習狀態，「我希望孩子自己選擇坐在位置上好好聽我上課。」
現在麗山高中302導師班的同學，你一句「人生導師」、我一句「亦師亦友」，每個人都覺得這位「讓我們挑戰權威，可以接受錯誤的老師」，「就是很讚啊！」學生蔡允燊直率說出這位貌似年高德劭的師長，卻用最柔軟溫柔的心，傾聽孩子的聲音。「其實很多事情真的幫不了忙，但我能給學生的是24小時隨時待命的手機，隨時當學生的出口，傾聽與陪伴。」曾經，他接過學生因在醫院找不到重症雙親，來電訴說當下的心急如焚，「茂公」就是那個孩子出事時，最令人心安的出口。正如一位畢業學生所寫：「我有一個半夜等我手機的老師」，那句話所含的情感，就是高中孩子對「茂公」最直接的信賴。
一份不忘初衷的教學熱情，讓他願意放下自己，為學生翻轉教學；不忘當年迷茫與困頓，他發揮同理與學生對話，「茂公」這才能將句句智慧，潤進青少年浮躁的脾氣裡，更一再安定了，這38年以來，不同世代每個孩子的心。
文／程遠茜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親子天下（原標題：高中被退學 「茂公」成孩子最心安的肩膀）
責任編輯／鐘敏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