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哪裡像軍隊？根本不知是蔣介石從哪撿來的流氓！」明明課本上都說光復節是台灣人熱烈歡迎「祖國」到來的時刻，為何有一群受過日本統治的台灣人，到現在都不能接受中華民國？
一名日本導演花了7年走遍台灣各地，拍下這群阿公阿嬤的真實心聲：或許日本給過他們壓迫、歧視，但後來中華民國所作所為更加不可原諒；他們也氣日本人戰敗了就「遺棄」他們，讓他們面對這些苦難……
結束日本50年統治，回歸中華民國，對台灣人來說真是幸福嗎？一名曾任記者的日本人，酒井充子，在某次旅遊發現台灣竟有許多精熟日語的老人家，明明受過日本統治的不平等待遇，卻仍對那段殖民時期懷念不已，讓她深感困惑。
於是從未拍過紀錄片的酒井，耗費7年時間走遍台灣訪問許多會說日語的老人，拍出《台灣人生》並於2009年發表，道出這群「被日本遺棄的國民」辛苦與悲哀。
老奶奶這樣愛日本：如果是男人，一定加入神風特攻隊
「我要加入神風特攻隊，如果我是男人，我一定去！」即便已經年老，陳清香仍訴說著年少時期對日本的熱愛。日治時期，所有小孩都接受愛國教育，一心一意想為天皇奉獻，每年一次基隆市壽公國小第37屆畢業同學會上，眾人甚至還是會唱著當時的校歌：「鍛鍊堅強身心，以報效吾國……」
曾經隨日軍出軍緬甸的蕭錦文說，即便身上流的血統不一樣，他一樣有著保衛國家的熱忱：「即便戰死，我也會喊天皇萬歲！」憶起當年被士官喊「你們這群中國人」時，他還委屈得哭了，因為他深深認定自己就是日本人。
「日本教育與中國教育就是不一樣。中國教育就是馬虎，日本教育較徹底，學習修身養性和禮儀等課程，這也是日本教育之所以在台灣能夠成功的原因。」說起那些年受過的教育，羅昭明先生心中依然滿是熱血。
儘管深愛著日本，日治時期台灣人所受待遇，其實一點也不公平。陳清香就說，她在學時成績相當優異，原本可以領到市長獎光榮畢業，卻因日籍校方高層的偏見，將獎項拱手讓給日本人，讓她感到遺憾。
明明他們深愛的「國家」這樣不完美，為何還如此懷念？說到這，老人家們難掩怒意——日本不夠好，但之後打著「祖國」名號接收台灣的中華民國，更是一場讓人不願再想起的惡夢。
「那些人哪裡像軍隊？根本不知是蔣介石從哪撿來的流氓！」
1945年8月，日本戰敗，台灣從日本轉移到中華民國手上，讓許多台灣人很是惶恐、錯愕。「作為日本軍人，卻被歸入敵國國籍？」這是蕭錦文始終不懂的一題，為了抗議，有些台灣人甚至故意將國旗反掛，擺明不歡迎國民黨軍隊。
缺乏秩序的國民政府軍隊來了，破爛制服與毫無紀律的登場秀早已讓台灣人驚呆，不斷擾民、劫財，更讓民眾痛苦不已，陳清香就很氣憤地說：「那些人哪裡像軍隊？根本不知是蔣介石從哪撿來的流氓！」
接下來民怨沸騰下爆發的二二八事件，更讓這群日本遺民對國民黨徹底失望。1947年，當時還是記者的蕭錦文，在台北目賭軍隊掃射市民的經過，驚駭萬分，而後國民政府為了追捕他那開報社的舅舅，還在半夜將他眼裡矇起、丟入卡車中。
「被壓上卡車時，我就覺得自己完了。」後來蕭錦文雖撿回一命，弟弟卻在7年後因白色恐怖喪生。
許多和蕭錦文一樣從日治走到民國的台灣人，在深刻感受到兩個政府的差異後，自然而然開始對蔣介石這個「外來政權」感到厭惡。他們一開始或許也沒有特定的國籍認同，但經歷國民政府的殘酷對待後，自然就開始懷念起日治時期的好。
被日本當成工具、戰敗就丟一邊，他們只希望聽到一聲「辛苦了」
後來台灣面臨長達30餘年的戒嚴統治，蕭錦文等人的心聲，只能一直藏在心裡，無法傾訴。好多好多年過去，這些老台灣人無論對日本政府和中華民國政府，其實都很失望。
「自己成為日本人，又被日本人拋棄。我們是被拋棄的，不是嗎？」這是蕭錦文對日本政府最不諒解的地方，要利用台灣人時就說他們是「了不起的日本軍人」，戰敗就馬上把他們丟到一邊，這樣為了日本賣命，到底算什麼？
他們被夾在兩個國家的冷漠間生存，「我們被日本人拋棄，被國民黨政府冷淡對待。我們提出自己主張，誰也不會關心我們。」原住民塔立國普家儒漾這句話，道出老人家多少無奈。
現在碰到日本人，這群老人家都會格外親切，蕭錦文的感受是：「就像看到以前同胞，壓根覺得自己不是中國人！」或許多少憤恨都可以放下，但他們還是有個小小願望，就是希望日本政府能跟他們說一句：「過去台灣的親人親屬們，辛苦了。」
「有人說再提這些事就是怪人、傻瓜，但我的想法不同。」蕭錦文說。儘管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這群老人家可是一輩子嚐著這樣的苦痛，或許酒井充子拍出紀錄片《台灣人生》最想說的，就像蕭錦文老先生一語：這些歷史，當然不能被忘記。
紀錄片《台灣人生》，目前可於公視線上重播服務「公視+7」免費觀看全片（期限至3月3日）。
責任編輯/謝孟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