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午後，基蘭（Kiran Subramaniam）一如往常地將包裹送進老闆辦公室。在她放下包裹，轉身準備離去那刻，才剛離開她手中的包裹，卻朝她的頭猛飛了過來。
基蘭是懷著夢想前往好萊塢工作的一個小助理，她的每個工作日都塞滿繁雜冗長的庶務，焦頭爛額的生活日復一日上演。而這顆正朝她襲來的包裹挾帶著老闆的怒氣。「大概是我放包裹的方式不對，」基蘭在接受《紐約時報》專訪時表示。儘管她本能嘗試躲開，包裹包裝還是劃破了她的臉頰。
基蘭告訴《紐時》記者，當時她氣得揚言辭職，但當老闆告訴她這只是個玩笑時，她很沒尊嚴地，決定留下繼續工作。隔天，老闆要求基蘭去路上幫忙找他那台「不知停去哪」的保時捷，她繞了公司外圍好幾圈卻仍一無所獲。她繃緊神經，滿懷不安地回到辦公室回報老闆，沒想到老闆卻一臉不在乎地回道：「沒找到的話，我新買一台就好。」
好萊塢私人助理＝全天候待命保母
這樣絲毫不被尊重、幾乎如同被整的工作方式，天天在好萊塢光鮮亮麗的糖衣底下上演。基蘭的際遇，就是好萊塢助理的日常。
對許多年輕人來說，「好萊塢助理」聽起來是個進軍電影圈的跳板，畢竟能天天跟在明星、名製作人身邊工作，除了能累積產業經驗、建立人脈，說不定哪天還會被導演相中，直接跳級，走上影藝事業的捷徑。的確，以上都是好萊塢助理這份工作的潛在優勢；但在優勢之外，更是一大片見不到光，且實際存在的「現實面」。
「助理的工作內容，從最基本的跑腿、安排日程、聯絡客戶、與媒體溝通、規劃行程，到帶老闆的狗去美容、接送老闆孩子上下學等等雜事都要做，甚至有人曾表示，自己半夜被老闆電話吵醒，因為老闆找不到自己的私人物品，」部分私人助理在受訪時匿名表示。
美其名是私人助理，實際上許多人的工作就是「24小時待命保母」。報導顯示，93%在職或離任助理曾因工作壓力過大，感到過分焦慮。而儘管私人助理各個都被要求要像超人般無所不能，但助理的待遇卻遠不如超人所擁有光鮮：基蘭領的是時薪$12美元（約新台幣359元）的最低薪資。
工作雜、沒健保，薪資凍漲二十年
曾有一位任職於好萊塢的私人助理在推特上寫道：「我五年前領過最高的週薪是650美元，也就是月薪2600美元。然而這必須扣掉300美元的手機電信月租費（而這甚至是學生方案）及保險費用，還有房子的月租1000美元。想知道更糟的是什麼嗎？1990年代的助理也是領這樣的薪資。」
不僅工作待遇差、工作內容繁雜，更有部分受訪助理表示，老闆與公司同仁曾對自己做出不尊重行為，舉凡肢體侵害、權利侵害都是家常便飯。更有離職員工向《紐時》爆料，某些好萊塢知名公司規定，助理必須在公司任職期滿一年，公司才會為他提供健保，屆滿一年前健保須自付。這對薪水已所剩無幾的助理們來說，根本是一大剝削。
由於工作時間的不規律，大多數助理根本無法兼差做第二份工作。但單一份工作收入卻又無法打平支出，收支拮据的狀況下，多數助理便自認「沒本錢」跟公司談判。此外，每當一檔電視節目被淘汰停播，擔任節目助理的人就有可能會隨劇集停播面臨失業；若想保住工作機會，就更不能多嘴。
想進好萊塢的人實在太多了！
好萊塢助理的工作困境，其中很大一部分肇因於「供過於求」的產業勞動力。當世界各地懷抱電影夢的年輕人都向好萊塢蜂擁而至，「好萊塢」本身就成了一顆太過誘人的毒蘋果。
「供過於求」是人盡皆知的市場定律，當供給大過需求，價格必然下跌，而這樣的勞動困境，就是造成好萊塢低薪產業鏈的其中一個因素。有些雇主甚至有辦法找到「免費助理」，根本不必理會那些抗議不休的助理們。
而另個原因，則與《蘋果橘子經濟學》裡提到的美國販毒集團產業鏈有著一定程度的相似：人人都自信，只要自己熬過最初的試煉，但凡往上提升一個層級，所擁有的待遇與權力都能大幅提升，甚至翻倍。
《蘋果橘子經濟學》書中曾提到，美國販毒集團基層成員的待遇遠低於法定薪資，不僅如此，基層成員還要冒著被警察抓獲、街頭火拚等危險工作。而讓這些人選擇繼續勞動的重要因素，就是「希望」：只要往上提升一個階級，就能得到翻倍的待遇、遠離街頭，退居幕後成為調度基層人員的幹部。那幾乎是街頭混混們最觸手可及，也最優渥的職業選項。
而現在許多以「夢想」的工作，其實都是以類似的產業結構在吸引新進勞動力。而說到最熱門的「夢想」工作選項，好萊塢想必是不會缺席的。
#PayUpHollywood集結幕後人員反抗悲慘境遇
長久以來，好萊塢的助理生態都是如此殘酷，而最近，終於於有人選擇站出來與之相抗：美國編劇工會成員莉茲（Liz Alper）發起活動「好萊塢漲待遇」（#PayUpHollywood）。
其實莉茲本身根本不是好萊塢助理，而是產業打滾多年的資深編劇。但她之所以會發起這個活動，就是因為單從日常接觸過程中，她就親眼見證了許多好萊塢助理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但電影產業鏈之龐大，好萊塢巨頭財力之雄厚，一個工會成員的力量又能改變什麼？
正因如此，莉茲決定集結眾人的力量，站出來對抗好萊塢這項根深蒂固的潛規則。她召集許多好萊塢助理，在推特上分享他們在好萊塢工作時受到的惡劣待遇，並要求公司以調薪等方式，給予他們真正的公平待遇。
當然，也有人質疑年輕人本應「吃苦當吃補」，但這對被剝削多年的助理們而言，根本不該被納入討論。「拜託，我們又不是特種部隊，」一位助理凱莉在受訪時反駁。「這又不是生與死的生存戰。要過得這麼不屈不撓，只為了在工作中吸取經驗並成長？我無法理解這種想法。」
莉茲的計畫引起了廣大的迴響，推特上關於#PayUpHollywood的貼文越來越多，在媒體報導的推播助瀾下，許多片商因此不得不正視這項問題。如今，許多公司都出面承諾將改善私人助理的工作環境及待遇，許多公司承諾將調漲助理薪資、給予額外獎金，對於公司內部不尊重助理的舉動也將嚴加控管。
#PayUpHollywood的確讓人們意識到好萊塢助理工作生態，也讓人們看見光鮮亮麗的好萊塢背後隱藏的辛酸及血淚。透過活動曝光，被當跑腿、打雜的低薪助理終於能見光，或許工作生態無法在一夕間翻轉，但至少在追夢途中，不必像在黑夜裡摸路那般徬徨無措。
責任編輯/李頤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