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造就殺人犯?從陳進興、鄭捷到謝依涵,他待在監獄30年,揭開惡人真實面貌

2017-01-17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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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來到特布林卡的人,在擁擠的火車上餓了幾天幾夜,甚至連水也沒得喝,坐也不能,躺也不能,絲毫的動彈都不能。如牛馬一樣到了目的地,開門的瞬間,幼小老殘的早已倒下、死去,這是第一波不費力氣的淘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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衰弱的分一邊,健康的分一邊,衰弱的去有紅十字旗的醫護站,走到裡頭,才知挖了一個大坑,裡頭疊滿屍體,有些氣若游絲的連槍都用不上,往邊上一推,跌落,回收,掩埋或焚毀。

健康的那邊,排好隊伍,男左女右,循序往「浴室」走去,或許要問,為什麼還要分出衰弱的,全部送進毒氣室也可以呀。

精密計畫中,衰弱的,用拐杖的,走不快的,必定會阻礙、延遲、拖累「生產線」上,讓「貨物」進入毒氣室銷毀的速度。

一如運輸也是精密計畫中的一環,從希臘、義大利到波蘭的長途車程,途中先不提供飲食,人會因為飢餓、乾渴而失去任何判斷能力,在特布林卡的守衛並不多,而運來的猶太人是數以萬計,不成比例,但從無抵抗,只是順從。

務必在最短的時間,處理掉最大數目的「貨物」,因此在抵達終點之前,在天花板的瓦斯降下之前,不能製造任何恐慌。過程裡及目可見,是不誤點的德國火車,是紅十字會符號,是不會任意濫射、虐打猶太人,軍服畢挺,紀律嚴明的SS黨衛軍,是文明與現代性。

這是我所聽聞,最邪惡的事了。

高雄大寮監獄劫持事件發生當天,我在桃園採訪消防員,他宿舍裡的上鋪,左邊,右邊的3個同仁,都在上個月的火災中殉職。最後要他錄一段給3個兄弟的話,他對鳳翔很愧疚,因為火災當晚,本來是鳳翔要跟他換班,但他無法,生死就在一瞬間。

他把彥茗當弟弟,彥茗是他見過最有才華的人,會各種樂器,日文一級棒。長融和彥茗都21歲而已,才從警校畢業沒多久,剛下單位。長融很獨立,不跟家裡拿錢,為了省錢住在易被干擾的宿舍裡。

我問他最怕什麼?毒蛇?虎頭蜂?還是火災?他說以上皆非,他最怕的東西只有一個,就是「長官」,無止盡地發派與消防專業無關的,包山包海的其他業務,讓消防員沒有時間去訓練火場專業技能。

這天剛好是桃園6個殉職的消防員公祭,家屬抱著骨灰罈,帶長融、彥茗和鳳翔回「娘家」,回到當初出勤,就再也回不來的永安分隊。鳳翔的妻子哭成淚人,她懷裡還抱著一個未滿月的嬰孩,鳳翔出事時,小孩剛出生,她還在坐月子而已。

這是我所親見,最殘忍的事了。

令「他」懼怕的長官,在桃園小巨蛋依輩分資歷頭銜梅花星星坐著的那些,每一個看起來都人模人樣。迎靈回來時啟動消防響鳴,長官哽咽地喊著,「鳳翔、彥茗、長融,勤務結束,歸隊了,接下來你們好好休息。」聲淚俱下,至情至性。

我困惑了,誰是惡人?高雄大寮監獄裡刺龍刺鳳的那些?還是我眼前衣冠楚楚的這些?

我們果真離邪惡那麼遠嗎?

作者介紹│房慧真

台大中文博士班中輟生。前中年無業晃蕩,37歲開始記者生涯,曾任職於《壹週刊》,撰寫人物專訪;目前為非營利網路媒體《報導者》資深記者,試圖結合人物寫作與調查報導。「新屋大火周年系列報導」入圍2016年卓越新聞獎。另一個身分是作家,著有散文集《單向街》、《小塵埃》、《河流》。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時報出版《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房慧真的人物採訪與記者私語》(原文標題:凝視深淵  黃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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