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了台灣，除了少數的留用日本人，幾乎都搭上這最後的一班船。基隆港邊的防坡堤上，擠滿了來送行的台灣人。當船緩緩地駛離港邊，碼頭傳來日本歌『螢之光』的合唱，儘管當時台灣人是禁止說日語的，然而大家還是以不在乎的表情，由衷地歌唱著。
「台灣是我的生地，在我的記憶中，台灣是天堂，也是童話的國度。」──立石鐵臣
「大家會不會以為我們騙人？」《灣生回家》作者爆發造假風波之後，「灣生奶奶」家倉多惠子這席話，說得令人心酸。平心而論，「灣生」的故事，不是騙人，而是真人、真事、真實的歷史存在。
台灣前輩畫家中，就有一位「灣生畫家」，他叫做立石鐵臣。
立石鐵臣出生在台灣，台北是他的出生地，他在台北長大讀書。小學時因父親調職，立石鐵臣舉家返回日本，他只好離開「故鄉」，轉學到日本的學校。中學畢業之後，立石鐵臣立志學畫。他到日本很有名的「川端畫學校」學畫，之後也跟著岸田劉生、梅原龍三郎等大師習畫。
梅原龍三郎曾多次來台灣旅遊寫生，他建議立石鐵臣到台灣寫生。台灣本就是立石鐵臣的出生「故鄉」，因此他習得繪畫技法後，多次渡海來台寫生作畫，以台灣為主題的畫作，更多次獲獎。
立石鐵臣再次來到台灣，出生地台北是他畫筆下的最愛，包括大稻埕、淡水和萬華等地，都成了他的畫作主題，作品《大稻埕》更獲得第八回台展特選。除了在台灣寫生，立石鐵臣也加入台灣畫會，他與台灣畫家陳澄波、顏水龍、廖繼春、李梅樹、李石樵、楊三郎和陳清汾創辦「台陽美術協會」，「台陽美協」由台灣人創立，和日本官辦展覽互別苗頭，非常難得的，立石鐵臣是共同創辦人中，唯一的一位日本人。
幾度來台寫生之後，立石鐵臣與台灣的感情愈來愈濃，他乾脆直接定居台灣。
「左手刻版畫，右手寫字與畫畫」，立石鐵臣展開他在台灣的生活。起初來台灣的工作是，繪製昆蟲標本。除了正職之外，立石鐵臣仍繼續努力於版畫和油畫的創作，並且書寫美術評論。
立石鐵臣的作品多以「台灣」為主題，辭去昆蟲標本繪製工作後，他投入《民俗臺灣》雜誌創刊，「創刊號」開始每期均連載「臺灣民俗圖繪」，立石鐵臣負責繪製封面和插畫。畫下當時台灣人生活的景象，成為歷史最好的見證。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日本戰敗，國民政府來到台灣，日本人面臨「遣返」命運。立石鐵臣不願回到日本，他一度被「留用」，在台北師範學校當美術教師。然而，就在「二二八事件」爆發之後，日本人幾乎全都被趕離台灣。立石鐵臣百般不捨地離開出生故鄉，他在回國十多年之後出版《立石鐵臣‧台灣畫冊》，畫冊裡的內容是他一生對台灣的眷戀。
畫冊的最後一幅畫，是描繪立石鐵臣當時被「遣送回日」的景象。那年是昭和23年12月5日，也就是西元1948年的冬天，立石鐵臣終於踏上了「引揚之路」。
他依依不捨地到了基隆港，踏上船板，船就要出海了......
「我離開了台灣，除了少數的留用日本人，幾乎都搭上這最後的一班船。基隆港邊的防坡堤上，擠滿了來送行的台灣人。當船緩緩地駛離港邊，碼頭傳來日本歌『螢之光』的合唱，儘管當時台灣人是禁止說日語的，然而大家還是以不在乎的表情，由衷地歌唱著。大船愈開愈遠了，兩艘小船追了出來，跟在我們旁邊......離碼頭非常遠的時候，他們拿出日章旗揮動著，這大概是對我們的愛惜吧！」
立石鐵臣傳神地描繪被遣返的那一刻，一筆一畫都是滿滿對台灣的思念，最後他接連地寫了兩次「吾愛台灣！吾愛台灣！」旁邊還特別用紅筆強調，重點標示。
回到日本之後，立石鐵臣還是念念不忘台灣，他只能透過持續作畫，思念心靈的故鄉。他花費十餘年的時間，完成人生的代表作《台灣畫冊》；期間也曾舉辦個展，展題是「素描著彩，追憶之島」，他把對台灣島的想念，化成了畫。
這一離開「故鄉」，再也沒能回來。立石鐵臣因肺腺癌，病逝日本。
有人曾問立石鐵臣：「對台灣的看法？」立石鐵臣說：「台灣是我的生地，在我的記憶中，台灣是天堂，也是童話的國度。」
因為戰爭的命運，最愛台灣的立石鐵臣，沒有辦法留在他的出生故鄉。即便從此以後，他再也沒能踏上這座島嶼，他卻用他的畫筆，畫下專屬台灣人的故事。
我們實在覺得諷刺，對「灣生畫家」立石鐵臣來說，台灣是他的出生地，在他的記憶裡，台灣是「天堂」，是「童話」的國度；如今，在我們這座島嶼上，卻也有人說，台灣是「鬼島」，大家趕緊逃。
「吾・愛・台・灣・！吾・愛・台・灣・！」想想立石鐵臣，我們真的不夠・愛・台・灣......
文／張肇烜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想想論壇（原文標題：【人心人術】「灣生畫家」立石鐵臣：台灣是天堂！吾愛台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