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監獄?現今焦慮、憂鬱症需積極治療的程度,已和盲腸炎、肺炎相當…

2016-11-0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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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科這一門醫學專科起源於19世紀的精神病院,1844年,13位開設小型精神病院的醫師聚集在費城,創立了美國精神病患機構院長協會(Association of Medical Superintendents of American Institutions for the Insa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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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精神病院提供的是一種環境照護,叫作「人道療法」,這種照護方式是由貴格會教徒引進美國,在那時候的成效頗佳。

大部分精神病院50%以上的初次住院患者都能在一年內出院,而且其中有一定比例的患者,出院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醫院。19世紀曾有一個針對烏斯特州立精神病院所作的長期研究,發現該院984位出院患者中,有58%的患者終身情況良好。

然而到了19世紀後半,精神病院的規模迅速擴大,社區內的老年人和梅毒患者等神經症狀患者都被扔到精神病院,這類病人根本不可能痊癒,人道療法因而被看成一種失敗的照護方式。

設想一種新穎的精神醫學

在1892年的聚會中,這些精神病院院長立誓拋開人道療法,轉而採用物理治療。

精神醫學新時代的曙光乍現,他們很快就開始傳揚許許多多物理治療的好處。他們說各式各樣的水療,包括高壓淋浴、長時間泡澡,是有幫助的。其中一間精神病院報告提出,為患者注射綿羊甲狀腺萃取物能帶來50%的治癒率;還有醫師宣稱,注射金屬鹽、馬血清,甚至直接注射砷,可以讓瘋狂的心智恢復清明。

特倫頓州立醫院院長亨利·柯頓(Henry Cotton)在1916年報告中說到,他治療神經失常的方法是拔掉病人的牙齒。有人說發燒治療有用,也有人說深度睡眠療法有用,只是這些身體治療的報告雖然在一開始看起來大為成功,但都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圖/HASTYWORDS@pixabay)
精神疾病藥物快速地出現(示意圖/HASTYWORDS@pixabay)

1930年代末、1940年代初,精神病院的醫師們熱烈擁抱一種直接作用於腦部的三合一治療,被大眾媒體稱為「奇蹟般」的治療—至少最初如此。

首先是胰島素昏迷療法。醫師先為病患注射高劑量胰島素,讓他們因血糖過低而陷入昏迷狀態,再幫他們注射葡萄糖,讓他們活過來。

《紐約時報》如此解釋,這時候「腦中的短路消失了,正常的電路重新開始作用,他們因而能恢復理智、認識現實。」接著是痙攣療法,也就是利用四氮五甲烷(Metrazol)這種毒性物質,或電擊的方式,引發病患的痙攣;等到病患清醒之後,就不會再有病態的思想,取而代之的是精神上的幸福感;至少精神病院的醫師是這麼說的。

最後一種「劃時代」的療法是額葉切除術(lobotomy),用外科手術摧毀大腦額葉(frontal lobes),立即就能顯示成效。《紐約時報》說,此一「靈魂的手術」,能夠「在數小時內,讓野獸化作溫馴的動物」。

《哈潑》、《讀者文摘》(Reader’s Digest)、《週六晚報》等知名報章雜誌經常登出此類文章,社會大眾便有理由相信精神醫學對於治療精神疾病已有重大進展,與其他醫學領域一樣突飛猛進。

但二戰才剛結束,社會大眾就被迫面對一項與這種進步訊息截然不同的事實,除了感到震驚,也讓人無法置信。當時有42萬5千人被鎖在美國國內的精神病院,一開始是《生活》雜誌,再來有記者雅柏·德伊琦(Albert Deutsch)出了《國恥》(The Shame of the States)一書,以照片帶美國民眾深入這些老舊設施的內部。

一絲不掛的男人在空蕩蕩的房間內縮成一團,在自個兒的糞便裡打滾。穿著粗布罩衫的女人,光著腳被拴在木條凳上。病患睡在破洞的帆布床上,寢室嚴重爆滿,病患得爬過床腳才有辦法走出房門。一系列影像呈現出管理的疏失,以及病患遭受的痛苦,教人難以置信。書末,德伊琦用一個你一定能想像的例子描繪了這裡的景象:

走過巴百瑞(Byberry,精神科醫院)的病房,我想起納粹在貝爾森(Belsen)和布亨瓦德(Buchenwald)的集中營。建築物裡密密麻麻都是赤身裸體的人類,像牛群般被放養著,但受到的關注卻還不如牛群;惡臭瀰漫,氣味如此鮮明、噁心,這股臭味簡直要生出實體的存在了。我看見屋頂漏水,四壁破敗發霉,幾百個病人住在裡面,他們在腐朽的地板上或坐或臥,因為座椅不夠。

顯然我們的國家必須重新規畫精神疾病住院患者的照護方案,而在研擬此項需求的同時,亦有另一項證據顯示一般大眾的精神健康狀況堪憂。

戰時,精神科醫師負責篩檢役男的精神疾病,他們認為有175萬名美國男性在精神方面不適於服役。雖然其中可能有許多人是為了逃避兵役而裝病,但這個數字仍然呈現出某種社會問題。

另外,許多從歐陸返國的退伍軍人開始產生情緒困擾,1945年9月,兵役局局長路易士·赫雪將軍(General Lewis Hershey)向國會提出,此一問題已被掩蓋許久,迫切需要國家出面處理。戰時「效率低落與人員折損的最大原因就是精神疾病。」他說。

現在,精神疾病是美國國內首要關注的議題,而這時抗生素四處攻克細菌,每個人都能輕易想到該往哪找長期解決的辦法。我們信賴科學的力量。我們認為現行「醫學」療法(胰島素昏迷、電擊、額葉切除術)對精神病患極有幫助,可以讓更多病患採用。

既然已經有一套方法在對抗傳染病方面成效卓著,我們也可以用同一套程序製造出治療精神疾病的長期方案。我們只要研究精神疾病的生理成因,就能發展出更好的治療方式,既可以提供給病況嚴重的患者,也可以應用在中等程度的病人身上。

「我可以想見將來有一天,精神醫學界的人會徹底遺忘我們的來路,忘記我們的起始之處是收容所,是濟貧院,是監獄。」此言出自康州哈特福醫院安生機構(Institute of the Living in Hartford)主任查爾斯·浦林根(Charles Burlingame)。

「我可以想見將來有一天,我們會變成醫師,用醫師的方法思考,精神病院的運作、院裡的醫病關係,和最好的內外科醫院差不了多少。」

1946年,美國國會通過國家精神衛生法(National Mental HealthAct),以聯邦政府雄厚的經濟實力推動此一革新。聯邦政府出資贊助精神疾病預防、診斷、治療的相關研究,補助州政府、市政府設置診所與治療中心。三年後,國會成立國家精神衛生研究院以監管改革。

「我們要體認到精神疾病跟生理疾病一樣是真實存在的,焦慮症、憂鬱症需要積極治療的程度,不下於盲腸炎或肺炎。」紐約大學教授霍華·珞斯柯(Howard Rusk)在《紐約時報》為他開設的每週專欄中如此寫道。「這些疾病都是健康問題,都需要藥物治療。」

舞台準備就緒,精神疾病及其治療即將變身。社會大眾信奉科學奇蹟,政府注意到精神疾病的照護方式亟需改善,而精神衛生研究院已經準備好要來實現此一目標。

大家都預料有些了不起的事情就要發生,且多虧了抗生素的銷售佳績,製藥產業迅速成長,足以把握良機。將上述推力全部結合起來,治療嚴重的和不太嚴重的精神疾病(思覺失調、憂鬱、焦慮)的仙丹妙藥,如此快速地出現,也就不令人驚訝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左岸文化出版《精神病大流行:歷史、統計數字,用藥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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