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沙場苦，金門夜夜聽絃歌，形容的就是神祕的軍中樂園；柳營春色祕聞多，園花選舉、侍應生懷孕、愛上恩客等事件，真實存在，匪夷所思，比電影還精彩。
俗稱「八三么」的金門軍中樂園，於1951年10月16日率先設立金城總室，其後再闢十座分室，1992年全面關閉；官方坊間文史紀錄闕如，多是老兵口述當年。在我看過的資料中，最接近軍中樂園早期樣貌的，當屬《新聞觀察》周刊的內幕報導，戰地寫實深入，文章刊出時，金城總室才開辦2年多。
有事時前方打戰，沒事時後方打砲，根據周刊報導，軍中樂園其實是私營娛樂場所，受聯勤總部金門補給區督管，實際管理的是無軍職的老百姓。小姐稱作侍應生，初成立時最多達108位，年輕貌美，最大不逾30歲，最嫩18歲。侍應生多是養女，紅顏歹命，自願離鄉來金門，甚至「一龍帶九蛟」、「八姊九妹」相揪來淘金。（但後來新聞出現有雛妓被迫來前線。）
養女們之所以自願，有幾項分析，一是生活安定，園方供免費膳宿，週休二日，上班時每日四餐四菜一湯。二是生意正常，不少女孩原本是在寶斗里、環河街、新北投等地當「夜遊神」，每晚站壁兜客，還被流氓剝削，來到軍樂園，除了保證有生意，還受軍方保護，月收入最多3000元，少也有1500元。（50年代，月薪不到300元的勞工很多；軍樂園的廚師月薪不過500元。）三是園方醫藥齊備，有醫務所也有護士，查出有病立即停止接待。
首任園花白嫩豐滿
學校有校花，班上有班花，軍中樂園當然也有園花。小姐們以色賺錢，各有手腕，第一任園花，且叫她林玉，因為來得早，又豔冠群芳，所以高踞首席。可是江山代有美女出，自從新人林嫣來了後，首席位置岌岌可危。兩人一樣19歲、養女出身，但林嫣外貌更勝一籌；林玉有在地優勢，本來不用擔心，但偏偏心高氣傲，風評不大好！
身材白嫩豐滿的林玉，頭髮黑而濃，大波浪捲髮風情萬種。她自認一姊，耍大牌，眼睛愈長愈上面，對士官兵們看高不看低，在房間手拿報紙、口嚼口香糖，連話也不願說，愛理不理的，氣得小兵們諷刺地說：「想去買點溫暖，他奶奶的，卻買了個大冰塊！」
相對地，新人林嫣就不同了，瓜子臉惹人憐，一雙大眼睛會勾魂，特地弄了一頭鮑曼式的人工金絲髮，重點是個性溫柔，相當有服務精神，難怪人見人愛。
軍樂園的園花選舉一年一次，雖是娛興節目，當選後除了走路有風，身價更是提高；選舉方式，由大家投票，顧客的意見佔70%，園中伙伴佔30%。林玉自認地頭熟，捧場的人多，不把新人看眼裡，怎知軍心思變，林嫣是10月加入，一來就遇到軍樂園舉行的第二年週年慶，意外成了焦點，因為有個酒客騷人在來賓的簽名綢上特別題詞讚美林嫣，讓林玉非常不高興；緊接著，12月園花選舉，林嫣一舉拿下花魁，豔名大噪。這下，林玉又酸又氣，一時之間還嚷著要回台灣，姊妹相勸不下，鬧了好一會兒才作罷。
這就是園花選舉的故事。之後還有更精彩的軍官愛上侍應生的轟動事件。
快活林裡娶妓作妻
話說軍中樂園金城總室自1951年開門以來，每逢週末節日，戰士們大排長龍，像去威秀看電影般，晚了還買不到。軍樂園採購票入園，票價分官、士、兵三等， 侍應生分居第一第二兩部，官入第一部，可挑號碼，愛找誰就找誰，去第二部也行；士兵只能入第二部，不得挑號碼，若想挑號或入第一部，則須付出官長的票價。
1951年，官長票價32元，士為16元，兵為11元。每張票一小時。票價隨經濟波動，原不對外開放，後期一度開放給外賓，出售公教娛樂票，因此常引發家庭紛爭。
剛開辦的第一個月，官兵們購票時都有點小丟臉。因為買票時，得先繳驗「軍人身分證」，售票員給票後，會在身分證上蓋上一朵粉紅梅花。這一朵小梅花，給家人女友知道還得了！因此才施行一個月，就被嫌麻煩而取消了。
有花堪折直須折，她們每日打扮得妖嬌美麗，和官兵們打得再火熱，也只是風花雪月，從良嫁人是肖想，娶妓作妻在保守年代，是極度叛逆的事。
18歲開苞當搖錢樹
金城總室有一年中秋節大開派對，音樂震耳，燈火通明，男男女女忘形享樂。但角落中，卻有個侍應生華玲一臉心事。原本，她在基隆一家酒吧當招待，有無數風流客想染指，但她無動於衷，心知神女生涯總是夢，總是盼望著哪天能上岸，擁有踏實平凡的婚姻。
只可惜，華玲和多數侍應生一樣是養女，是養母的搖錢樹，18歲時被一個商店的小老闆開了苞。她離開基隆酒吧，自願來到軍樂園是下了決心的，憑著好身材及掛著兩個小酒窩的笑容，有不少常客，來軍樂園不到半年，一籌足8000元，馬上匯回給養母，替自己贖身。從此就減少接待，除了「老相好」。
中秋佳節，夜花園裡華玲獨自一人，想到年華虛度前路茫茫，正悶悶不樂時，突然有聲音入耳：「華玲！妳躲在這裡發呆！在想什麼？」
華玲有點喜出望外，眼前是一名年輕英俊的上尉軍官，當年古寧頭大捷戰役中的英雄之一，她從沒想到他會注意到她。
「喔，沒什麼，我在幻想自己的將來……」
「想誰？想妳的老朋友嗎？」
「我們這種人還配有朋友嗎？我是想將來是否有一天能找一個知心人？」
「妳希望找一個怎樣的心上人呢？願意告訴我嗎？」
「一個諒解我而又靠得住的男人。」
「我祝妳成功！」簡短談話後，上尉便走了，但他兩眉之間卻嵌下了一道矛盾。
中秋之後，上尉每週至少去看華玲一次，藉此消愁解悶，華玲也對他格外體貼殷勤，還常自己購票優待。旁人都看得出，他們互相喜歡，但上尉卻遲疑再三，無法對自己和對華玲坦白。華玲畢竟是軍樂園的侍應生，「娶了她就算等於救了她，但別人會怎麼看？」上尉內心折磨。
「為什麼要以這種世俗眼光來看她？假若她不是為環境所逼，不也和一般名門閨秀一樣？」
「她的肉體有了瑕疵，但她卻有個完美無缺的靈魂，她具有善良純真的本質。」
經過多層次的思想矛盾鬥爭後，上尉才豁然開朗。他更想起史上有名的冒辟疆娶名妓董小宛的故事，他們在封建社會都這麼勇敢，自己只是小上尉，又何必這樣八股！於是，上尉找上華玲，表白心跡，華玲受寵若驚、熱淚盈眶，她原本還有些擔心自己配不上，以為永遠等不到了。
隔日，在前線一家報紙上，刊登了一則「從良啟事」，是華玲謝絕以前客人，表示她找到了理想歸宿。這消息在金門軍中轟動一時。
鶯鶯燕燕 肚皮吹大了
一雙玉臂千人枕，一般來說，鶯鶯燕燕們不怕與客人談戀愛上床，就怕得病或懷孕。但在前線的軍中樂園金城總室，情形卻有些不一樣。侍應生依規定每週普檢、3個月大檢，不得拒絕；一旦懷孕，她們不但不煩惱，還喜出望外。
1951年金城總室開辦，營房碉堡規模宏大，設有餐館、雜貨部、浴室、理髮室、康樂廳、閱覽室、醫務所、茶室、網球場、排球場、乒乓枱、交誼廳、夜花園、托兒所、辦公處和120個整潔的小寢室，這些小寢室編有號碼，買好票，軍爺們就可以芝麻開門了。
侍應生上班時間是上午10點到12點，下午2點到5點，晚上7點到11點。在休息時間，常有些老相好買票來探望，不過休息票並沒有優待，票價一樣，房間門不准關，只能坐坐談談。
初期，全體侍應生定期「移防」，每半個月換一次寢室，號碼重新洗牌，園方意在「一視同仁」，讓她們生意平均。想想看，以一個紅牌侍應生來說，連做兩年，每月服務25天，每天接待8個客人計算，假如每人留下一根頭髮做紀念，就有4800根頭髮，都可以做一把刷子了！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再怎麼「移防」，有些官兵還是一猜就中，哪幾號是特殊有名氣的侍應生，好像門上有招牌似的。說穿了，私底下她們會通知常客，表示她有了「喬遷之喜」。
經濟獨立 懷了就生
也許是海風的關係，侍應生們的肚皮很容易吹大，有個小統計，金城總室開辦不到兩年半，她們生育的數字已超過60大關。極大的原因在於，三個戰士只有一個購票時願意買衛生套，多數人認為戴套就跟穿襪子洗腳一樣。所以後來為了預防性病，購票就附衛生套，並規定全程戴套。
侍應生們確認懷孕後，並不遮遮掩掩，反而互相祝賀，舉行弄璋弄瓦之宴，非常熱鬧。究其原因不少，首先是經濟獨立，她們和園方大約是六四分帳，金鐲子藏了不少，不怕養小孩。
她們有了小孩後，願意生下來，和工作環境、僱主福利有很大關係。園方規定侍應生懷孕滿3個月不得再服務，尤其不許墮胎；滿5個月，予以遺返，不願意則停止營業，由園方供給膳宿，至生產後滿一個月，繼續營業；而且在軍樂園養小孩也不用愁，因為有托兒所，有保母撫養照顧，保母月薪300元，全由園方負責。
聽說，侍應生肚裡的小孩，男孩多於女孩。對出身不好、嫁人困難的小姐們來說，有了血肉親、下一代之後，內心不再寂寞，反而變得更勇敢。這群戰地小孤雛，不只侍應生們疼惜，連島上的寡母也很想要。因為當時金門島上有數以千計的「王寶釧」，丈夫到南洋征戰、開創事業，她們自然無法生兒抱子，有的不惜以四兩黃金換一個小孩，可是，侍應生們並不在乎這些，這些小寶貝們，可是她們的精神依靠、未來靠山啊，因此很少有人願意出售。
當孩子們養到一歲時，有些會送回台灣，或留在身旁母子相依。這些天真無邪的小東西，是園內最輕鬆溫馨的點綴，愛屋及烏，軍爺們對這些父不詳的娃娃們也愛護有加，畢竟，自己可能在無意無心之間播了種，實現蔣公所說的：生命的意義，在創造宇宙繼起之生命。
文/林于昉、蔡碧月
本圖/文經授權轉載自玉山社《台灣時光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