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虛應故事到安頓身心:《我的九個廚房》選摘(3)

2016-09-10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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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可以安頓身心。(此為示意圖)

廚房可以安頓身心。(此為示意圖)

回想了一下,前前後後屬於我的廚房共有九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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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石牌的廚房

我和妹妹、弟弟三人陸續從台灣南部上到台北讀書、工作之後,父母把姨媽位於石牌的一幢公寓轉買了下來。

當時,弟弟在台大醫學院就讀,我在報社當編輯,妹妹畢業後在一家貿易公司任職。

石牌的公寓雖三房二廳,面積卻不大,但格局方正,沒有浪費的通道,很好使用。廚房僅六、七平方公尺,卻不覺窄小,空氣流通、光線明亮。牆上裝一排櫥櫃,下面安裝流理台、兩個火頭的瓦斯爐、抽油煙機,一應俱全。冰箱放在客廳臨廚房的牆壁旁,與四方形餐桌並列。

妹妹從小活潑能幹,很自然的把買菜做飯諸事攬到身上。下班買菜回來,利落的進廚房,做好晚餐,二菜一湯,簡單而美味。飯後,老實安靜的弟弟,主動收拾碗筷洗淨,我樂得清閒。

有次,看見巷口有老婆婆挑擔賣小白菜,菜色新鮮,買了一把。那日,妹妹恰巧也買小白菜回家,問我花多少錢買的?我答五元,妹妹瞪我一眼說,她才花一塊錢。從此,我幾乎被排除在廚房之外。後來,妹妹戀愛結婚,妹夫與我們同住,我名正言順遠離庖廚。

兩年後妹夫出國留學,再過一年妹妹也赴美,廚房歸於我。

事實上,妹妹離開後,弟弟多在醫院餐廳用餐,而我服務的報社設有餐廳,發有免費餐券,所以家裡難得開伙。

假日,偶然心血來潮,會走到家附近的市場,採買些入眼的雞鴨魚肉、蔬菜水果,請老同學來家中吃飯小聚。雖然我下廚做羹湯的機會不多,做出來的菜餚倒是有模有樣;備受讚美,自己也頗為得意。但,這樣的事,平均下來一年也就兩三回。

多年之後,我離開台灣前往歐洲,石牌的廚房乾乾淨淨的移交給弟弟。

屬於弟弟的廚房,只用來煮公寓對面樓下雜貨店賣的冷凍水餃。

開闢菜圃種植蒜苗、香蔥。(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開闢菜圃種植蒜苗、香蔥。(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廚房

我真正廚房歲月的開始,應該從留學比利時算起;這之前,基本上是「大小姐」心態,下廚房只是生活點綴,虛應故事而已。

去到布魯塞爾,正好表哥、表弟都在那兒。長居比利時的表哥有經濟頭腦,建議我母親、舅舅與他合資,買下與他住家同條街,隔幾戶的一家三層樓老房子,待我與表弟讀完書離開,他再買回整個產權;說計算下來,比我和表弟各自租房合算。因此,我和表弟非常幸運,在二十世紀八○年代末的留學生涯,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可住。

房屋窄長,兩邊有鄰居。進門是一條廊道通向樓梯;廊道旁邊的空間,前面是客廳,後面是廚房,廚房有扇門,上幾層台階是鋪了磚的小後院,約二十平方公尺,周圍種植玫瑰,我住進後,開闢出一小塊菜圃。一樓房間表弟居住,我占用二樓。有個地下室,早年用來堆煤炭和木柴,供冬天取暖之用。因是老屋,沒有浴室,表弟和我把地下室清理乾淨,新修成一間淋浴,以符合現代生活需要。

老房子的廚房頗大,大約有十五平方公尺,貼著客廳隔牆前,放了個老式的鑄鐵壁爐,燃燒木柴;爐子頂面是平的,可以放上水壺燒水,古意十足。臨後院窗戶,水槽由石塊砌成,又深又大,很好用;工作台也是石板搭成的。沒接煤氣管,只好使用電爐。原屋主留下一張實木製的大圓桌,立於廚房正中間,自然繼續做餐桌。

表弟是大舅家的老么,從沒做過飯,我長他許多,該扛起照顧的責任;廚房由我接手做三餐,編派他洗碗。

既是留學,開銷就要做計畫有控制。日用品及食材的花費我牢牢掌握。用的鍋碗瓢盆大多為二手貨,從「救世軍」商店買來。(居民將無需的家用品,贈送給稱為救世軍的組織,清理分類後,以極少價錢賣給有需要的窮困者,所得的錢也用來濟貧。)但,吃湯麵用的四只細瓷大碗卻屬例外;老友蔣勳前來探望我時,兩人從美術館出來,看到一家餐具店正進行大甩賣,其中白色細瓷大碗造型美質地佳,蔣勳與我玩賞後,決定買下;我一直留用至今,仍然喜愛。

住在城北,周末,我常拉著買菜車搭電車到另一頭,布魯塞爾最大的南站露天市集去採購,因為東西種類多價錢便宜,可以減少一半的飲食花銷。在市集裡,我認識了比利時苦苣菜(黃白色, 八至十公分長,形如砲彈),當沙拉菜生吃,愛上它脆爽的質感,微微帶苦的特殊味道;後來學到把它對切煮熟,上面鋪一層火腿肉再加一層乳酪,放烤箱烤至乳酪融化,這是比利時小酒館最普通的小食,煮好的苦苣菜,幾近入口即化,裹上火腿、乳酪的香氣,我認為是典型的比利時美食。

一日中午,我炒好一鍋六人份電鍋的米粉,然後去就讀的皇家藝術學院畫畫。傍晚進門,看見表弟坐在餐桌旁閱讀經濟學,桌上的電鍋裡頭空空如也。

「你把米粉全吃了?」我驚問。

他靦腆的笑說:「太好吃了,不知不覺全吃光了。」

我又冷又餓,忍不住落下眼淚:「不管再怎麼好吃,總該留一碗給我填肚子吧!」見我淚如雨下,表弟慌張得不知所措,幾日不敢正眼對我。

這段歲月,吃最多的是便宜的雞翅膀和蘋果。我從不買可樂,表弟只好背著我,自己買了偷喝。

正是布魯塞爾共甘苦的留學生涯,表弟與我建立起了日後牢不可摧的革命感情。

這是洋薑。(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這是洋薑。(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荷蘭舒思特的廚房

踏入舒思特鎮住家的廚房,我已是專職家庭主婦,責無旁貸繫起廚房專用圍裙。

一九九○年,唐效和我兩人在舒思特鎮登記結婚。先租房後買房。租房住得順心,買房子時選擇了相同的建築格式。所以,在舒思特我有過兩個廚房—結構同樣的廚房;因此,就單說自己家的廚房吧!

房子是一整排連接房屋當中的一幢,三層平頂樓房。一樓為客廳與開放式廚房。客廳面對後花園,廚房面對前院與馬路,均採用落地玻璃窗,都設有陽台。

廚房呈長方形,約十八平方公尺,櫥櫃、冰箱、流理台、爐台一字排開,臨近樓梯的牆壁而立。餐桌靠與鄰居的隔牆而放。原屋主是對年輕牙醫夫婦,客廳、廚房的地面鋪設大理石板,漂亮極了;夏天,讓空間充滿清涼之感,但冬天便顯得過於冰冷;廚房的大理石地板,尤其得隨時注意不能有水滴、油漬,否則一不小心難免滑跤跌倒。

做中國菜必須油多火大,炒出的菜才好吃。我在廚房炒菜時,除了開啟抽油煙機,還打開落地窗吹散氣味,可是功效有限,味道瀰漫了整個客廳。因此,唐效在廚房客廳之間的天花板了釘了一條鋁製的窗簾軌,裝上布簾,平時敞開,做菜時拉上,立即產生良好的成效。

廚房的爐火,牙醫夫婦安裝了平板電熱陶瓷爐,在當時非常時髦;我們對新事物充滿好奇,接收了下來。

那是一個方形的陶瓷平面,上面有四個火力不等的爐面。開關扭開,火力上得很快,轉小火後,熱力卻無法立即下降。由於是面板,似乎清洗容易,但得使用特殊洗滌劑,而且動作需小心謹慎,否則去污漬時容易有刮痕。

四、五年後技術改進,電磁爐出現,不單爐面材料耐損,同時烹調時,爐子表面可以鋪張紙,再放鍋子;隔紙做羹湯,若遇油珠飛濺、湯汁溢出,全落在紙上,做完菜,取掉紙張丟進垃圾桶,爐子表面乾乾淨淨。

唐效和我使用平板電熱陶瓷爐,很快失去興趣,不喜歡它且有批評:清理時提心吊膽;火候很難掌握控制,烹飪過程不順心;最麻煩的是它不像瓦斯爐,沒有火苗出現,總覺不像做菜。可是,不論荷蘭朋友或中國朋友來訪,都很羨慕,認為我們走在潮流的前端。

前任屋主還在廚房裡留下一個非常時尚的煮咖啡機器,可以打出牛奶泡沫,以蒸氣壓力沖出卡布奇諾咖啡。得到這個禮物,兩人最初常常享用,飲用時眉開眼笑;家中來了客,我們絕對要顯擺一番,得意的端出特製咖啡。日久,新鮮勁過,嫌清洗麻煩,不再玩它,喝卡布奇諾,還是去咖啡館吧!

剛剛結婚,一心想做賢惠稱職的家庭「煮」婦。第一頓早餐,早早起來包餛飩,煮好,侍候唐效吃完上班,他受寵若驚。

待他下班回來,卻說:「早上吃熱食,一路開車瞌睡得要命,工作也沒精神。算了,早餐還是吃一貫的牛奶和餅乾吧!」好吧!既然如此,我便無需早起,說好聽留給他自由的時間與空間,事實上給自己找賴床的藉口。

我這個家庭婦女外表看來做得輕鬆,一日僅需準備晚餐。專業廚藝如何?議今從瑞士帶西班牙同學來玩時,她對同伴說的話最具代表性:「丘阿姨做的菜既漂亮又好吃,可是妳一定要很有耐心的等。」的確,我是那種每條肉絲要切得一樣長短粗細,菜葉必一片一片洗淨的人。那段日子,每天晚上八點開飯,下午三點我已在廚房開始準備工作。

經過數年訓練,如今,洗菜切肉這些準備工作已經快速許多了,自我感覺良好;但,手腳特別麻利的朋友,仍嫌我像繡花。我聽了只是笑笑。

做晚餐一直是我的遊戲,也是藝術創作,弄得有效率而嚴肅做啥?有趣的事情,邊做邊享受過程,天天開心。

奇異果和蘋果都是自家栽培。(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奇異果和蘋果都是自家栽培。(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美國紐澤西的廚房

一九九○年底,唐效服務的 ASM International 公司派他去美國工作,我的廚房從荷蘭搬到了美國。

公司福利好,外派期間代我們繳交荷蘭的房屋貸款,還為我們在美國租賃了一幢好公寓。

唐效進入位於紐澤西州 Murray Hill 的 AT&T 實驗室,參與研究開發的合作項目;因此,公司為我們安排的公寓,位於附近小鎮 Chaten 的一處高級住宅區裡:綠化非常好,設有游泳池、網球場等公共設施,大門有管理員把守。

我們住的公寓樓房為兩層樓,總共四戶人家,我們屬於樓上的一戶,房子有景的兩面安落地窗,望出去,窗外一片美麗的樹林。

這是家具完備的一間公寓,主人的品味高雅時髦。

整個屋子的地面全鋪滿長毛厚地氈、灰色皮沙發、king size 的大床,餐桌是金色邊及四隻金色腳的玻璃面長桌。廚房不大,細長形,以一堵牆與客廳分隔,摩登的廚房設備沿牆放置,剩下約一公尺寬的長條活動空間,兩側無門,左轉直接彎入客廳,右轉則走到落地窗前的餐桌旁。

龍蝦盛產季節,廚房裡,幾乎每周會煮二至三次的龍蝦:取大蒸鍋,底層放薄薄的一層水,將洗淨的龍蝦放入,蓋上鍋蓋,大火蒸十五分鐘即成;做法容易,龍蝦肉又香又甜。

當時每磅活龍蝦在超級市場只賣二.九九美金,實在太便宜了,唐效與我乘機大吃,來客當然必饗以龍蝦餐;名聲在外,有次,住紐約的表姊全家來作客,外甥女央求母親:「妳可不可以跟表姨說,今天不要吃龍蝦?」

美國的超市大,食品種類多、分量足,上完超市,家裡冰箱一定爆滿。住所臨近紐約,周末會開車去光顧老唐人街和法拉盛的中國城;到了這兩處地方,我們就像從貧困地區到了富庶之地。一九九○年的荷蘭,只有中國雜貨店,店面小,中國蔬菜、其他食品少得可憐;美國的中國商店,不但生鮮食品多,還賣有各種滷味、熟食。我們見到眼睛發光,什麼都想吃、什麼都想買。常常忍不住買五六盒、七八盒不同的滷味,存放冰箱,隨時取出來解饞。明知吃法很不健康,卻抵抗不住食物的誘惑。

一年後,唐效的外派工作結束,我們各帶增加五公斤的體重,重返荷蘭。

自家院子裡種出來的大紅蘋果。(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自家院子裡種出來的大紅蘋果。(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荷蘭考克鎮的廚房

一九九三年,唐效另謀新工作,被聘為 Drukker International 公司的高級科學家,專事鑽石應用在高端工業上的研究開發。後來公司被世界鑽石業領頭者 De Beers 跨國公司合併,De Beers 中文譯名戴比爾斯,除了採鑽石礦,進行裝飾鑽石的貿易,還設有工業部門,另名 Element Six(簡寫E6),唐效成為E6荷蘭分部研究開發組的副經理。

公司設於荷蘭東部的 Cuijk(考克鎮)。唐效通勤數月,受不了長途開車奔波,下通牒必須搬家。不捨中部舒思特的環境和房子,我還是同意賣屋;沒想到才過兩天房子就賣掉了,措手不及,一時在考克鎮及附近,找不到適合的房子購買,只能租屋居住。

荷蘭有很好的租房制度,一個人只要找到工作,就有優先權在工作當地取得租房。

在考克鎮南邊帕德布魯克住宅區,我們租下一幢房屋,土地面積一百五十平方公尺,有前後院,建築體積四百多立方公尺,底層為客廳、廚房,一樓有兩大一小的臥室與一間浴室,二樓為閣樓,我們將其整理成書房。

廚房為開放式,前任屋主在廚房與客廳的分界線上,砌起八十公分高、十公分的一道矮牆,占分界線一半的長度,做為分隔;好像形成兩個獨立的空間,其實仍然屬於開放形式。

烹調中國菜油煙大,我們沿用過去舒思特鎮住家的方式,在廚房與客廳間加裝活動布簾,阻擋廚房氣味的擴散。廚房有一道門直通後院,唐效多安裝上了一扇紗門,這樣隨時可以將後門打開,讓空氣容易流通。

考克鎮的租房公司每隔七年,為房客更新一次廚房設備。我們承租時,廚房設備使用了六年;租房公司同意略加幾十元,在我們搬進時,給一套全新的櫥櫃和流理台。這套廚房設備不可能高級,但質量算過得去,式樣簡單大方。

安裝櫥櫃時,我對吊櫃按荷蘭人的身高懸掛,頗有意見;因我本人個子矮小,吊櫃掛得高,使用很不方便。兩位工作人員看看我,隨即彼此商量了一下,破例專門為我釘置一套吊櫃,高度比其他租屋低下十幾公分。這種靈活機動的工作方式與態度,令我感動。

租屋廚房接有瓦斯管,但沒有爐台。唐效和我查閱地區報的廣告,從離家半小時車程的一戶人家,以很少的價錢買到一個爐子(包括四個瓦斯爐頭,下有烤箱),搬運回家。二手貨爐子與新買爐子同樣好用,卻能節省下好幾百歐元的開銷,兩人十分得意。

我使用這個廚房整整七年。老友電影製片人焦雄屏,在這裡用烤箱烤鴨子,鴨子外皮塗抹蜂蜜,烤熟後,皮香脆肉鮮美;導演蔡明亮運用這個廚房,表演過他拿手的馬來西亞家鄉菜—咖哩雞;畫家楚戈,展示他得意的無油炒絲瓜……

在這廚房裡,我繼續磨練烹調的功夫。去餐館吃了美味佳餚,憑著感覺與印象試做,竟能有八、九分像,對於自己的手上功夫、舌頭的品味能力,頗為滿意。

此外,唐效與我繼續研發創新,以不同的手藝,讓自家菜圃豐富的收穫,能夠以獨特的風貌及味道,呈現在餐桌上。

荷蘭聖.安哈塔村的廚房

搬家到與考克鎮租房相距四公里的聖.安哈塔村(Sint Agatha),鍋碗瓢盆等廚房器物全部搬了過來;帶烤箱的瓦斯爐沒捨得扔,移過來接續使用,直到廚房改造換新。六十多歐元的二手貨爐灶,總共使用十四年,唐效笑說:「有妳持家,怎麼可能不發財?!」

聖.安哈塔村的廚房,在我們住了七年之後,完全改造,重新裝修。

光陰如梭,理想的新廚房已使用許多年了,來客均讚賞新壁爐的裝置,既達到供暖的目的,又增添用膳氣氛。每次天氣一變冷,我們立刻開啟壁爐,享用至今,超過八年,仍舊萬分滿意。

不久前,改換了餐桌。

唐效不喜歡用四隻腳的餐桌,喜歡正中央單獨一根支柱支撐桌面。後者這種餐桌,在法國小餐館最常見,我們在荷蘭的廚房設備店裡,卻遍尋不著。找了幾年不得,他宣布放棄尋找,決定自己動手做心中理想的餐桌。

買來七十五×七十五公分長寬,兩公分厚,貼白色面的木板;另買四十×四十公分長寬的不鏽鋼片,做為支撐架底座,座子中央插入圓柱形的不鏽鋼撐桿。這種不鏽鋼桿子,通常供高腳桌所用,有一百公分高,而我們希望的餐桌高度為六十五公分。為此,唐效拿鋼鋸,設法慢慢鋸斷不鏽鋼支架。有志者事竟成,終於做成他想望的獨腳餐桌,非常開心。

一張小方桌做為餐桌,我們一家兩口,平日挺好使用;但,來客就不敷使用了。於是,唐效再做一張同樣的桌子。支撐圓柱以手工鋸,兩支撐桿很難等長;果然兩張方桌並列時,發現桌面不平;唐效設法從圓柱的支撐處去調整,直到水平儀顯示兩塊桌面完全平整。

住家大門前左右兩塊花壇,就在最靠近門的位置,兩邊花壇各種一棵枇杷樹。書房那側的枇杷樹,枝葉正常的往上方伸長;靠廚房這邊的枇杷樹,不知怎的不往上抽枝,反而斜彎向廚房的窗戶伸展過去。如今,白天我在站在廚房流理台前工作,會看見肥厚墨綠的枇杷葉,在窗外微微晃動。

亞熱帶果樹能在寒帶生長得繁茂青翠,並於前年出乎意料之外在初冬抽出兩串花,十分奇妙。花朵團團雪白,貼著玻璃窗,極為嬌美;我雖曾幫著授粉,可惜敵不過天寒地凍,沒有結果。去年花朵增多至十多束,惟難過冰雪關,最終僅結成兩粒枇杷。果實較小形如荔枝,夏天從綠色變成金黃色後,擷下,唐效、我兩人分食。新鮮熟透的枇杷,果皮輕易撕去、果肉甜度如蜂蜜,屬於枇杷的特有香氣在口中繚繞很久,餘味讓我倆思念。

屈指計算,自家枇杷樹從種子培育養成,早已將之視為觀葉植物,放棄它開花結果的可能;但,二十多年後居然見花見果。

於是,再翻閱更多有關枇杷的資料,讀到「野生枇杷樹必須二十年才開花結果,很是難得,應該好好保護。」啊!恍然大悟,慨嘆大自然的神奇。

既然如此,不由得對自家枇杷樹的來年寄予期待,希望全球氣候變化,荷蘭有暖冬,門前的枇杷樹,結滿纍纍果實,我在廚房便能看見一樹金黃。

把奇異果和蘋果置放在一起ˍ催熟。(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把奇異果和蘋果置放在一起ˍ催熟。(作者手繪/印刻文學提供)

中國成都小公寓的廚房

差一點遺漏了,成都小公寓的廚房也該記上一筆哩!

每年返成都探親,平均停留一星期至兩星期。二○○四年買下的小公寓,不像個家倒像旅館。

小公寓扣除公攤面積二十平方公尺,真正自用面積僅五十平方公尺,客廳飯廳合用、兩個臥室、一間盥洗室,剩下的廚房,目測大概只有七、八平方公尺,冰箱沒地方擱,將就擺在客廳。

狹長型的廚房,設備極為簡單:長條流理台上放了個雙座的瓦斯爐,爐旁是操作平台和洗槽。流理台下方裝了櫥櫃,擺放兩人份的杯子碗盤外,還有鍋子,清潔劑、小工具等。

買了個四屜的櫃子,正好夾在內牆與流理台之間成一條直線,抽屜依次第一層存放筷子、湯匙、刀叉;第二層存放菜刀、鏟子、漏杓、量杯、刮刀等;第三層存放茶葉、咖啡粉、可可粉等飲料物品;最底層存放餐巾、毛巾、垃圾袋等雜物。櫃子上方正好放姊姊家淘汰下來的微波爐,雖定時功能失效,還能發揮微波作用。

廚房外有個一平方公尺的小陽台。公寓位於十一層樓,修建時原本周圍尚無高樓阻擋,站在陽台上望出去,視線可以很寬、很遠。近幾年豎起不少高樓,遮蔽不少遠眺的城市稜線,實為無可奈何之事。

公寓臨成都中心熱鬧的春熙路商區,伊士丹、伊藤兩大百貨公司在住家斜對角,群光、太平洋、王府井等百貨公司等距離也近。各種美食唾手可得:百貨公司樓上附設各種餐館和小吃攤,地下開闢超級市場,其中熟食種類繁多。著名小吃街—三聖街,也就是走幾步路的距離。

唐效和我每年在成都停留時間短,住家周圍的美食吃不完,便不大張旗鼓的開伙。廚房的功用,主要拿來燒燒開水,沖杯熱茶或咖啡,加熱一下包子、饅頭或米飯、切切水果、洗洗杯子碗筷;偶爾看到難得見到的青菜瓜類,才開啟瓦斯爐炒上一盤。

極少烹飪,買了十年的房子還沒裝上抽油煙機,這對喜歡廚藝的我而言,實在難以想像。

仔細一想,倘若長住成都,我的廚房功夫大概有兩種極端的可能:一是大為精進,捕捉住川菜麻辣嗆的特質,充分融入菜餚;另一則是本事急速衰退,菜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怪成都的小吃太饞人,川菜太夠味,滿足口慾在這裡太容易了!無怪乎俗話道「少不入川」。一入川,尤其以休閒著稱的成都,很容易墮落成好吃懶做。

《我的九個廚房》作者丘彥明(左)和夫婿定居荷蘭。
《我的九個廚房》作者丘彥明(左)和夫婿唐效定居荷蘭。

*作者為自由撰稿作家,現居荷蘭,著有《人情之美》、《浮生悠悠》、《踏尋梵谷的足跡》、《在荷蘭過日子》等書。本文選自作者新作《我的九個廚房》(印刻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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