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登翰專文:趕赴一場色焰盛宴—李錫奇的尋美壯遊

2016-04-16 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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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錫奇為這次展覽提供了兩件作品,一是那件《一點》;二是四粒巨型的木製骰子,直立地堆疊起來,最上方的那粒骰子被削去一角,作者將其命名為「戒賭」。後者從「無題」變成「有題」,從審美功能進入價值判斷,意味著藝術家在對純粹美感形式關注的同時,還轉向對作品內容的道德評價:賭具又回到賭具,卻是對賭具的否定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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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不定形藝術展」同年在國立台灣藝術館舉辦的李錫奇個展,作者在三維的「賭具系列」之外,還創作了另一批帶有歐普風格的平面作品。這些被命名為「圓心之外」、「盈與虧」、「有與無」等充滿哲學玄思的紙本版畫,大多以方圓為基本造型,畫家將西方歐普藝術的視覺錯視,與中國建築彩繪傳統的「岔口一面暈」技法結合起來,在類似幾何圖案的色譜變化中,通過典型的民間傳統色彩紅、藍與黑互為鋪陳的色層漸變,在靜與動、穩定與變化的審美平衡中,同樣,從內容到形式,都在尋求西方歐普藝術的中國表達方式:歐普的中國化。

類此把西方藝術觀念融入中國化創作實踐的例子,還可以舉出一九七○年耕莘文教院的「七○超級大展」。這是以裝置作為主體,企圖突破六○年代複合藝術觀念的一次重磅出擊,一場淋漓盡致的「觀念」的演出。

李錫奇參展的是一件題為「火」的裝置性作品。他用一千枝白色蠟燭在地上排成佛號「卍」字的造型,然後點燃它。當這千枝蠟燭從燃燒到最後熄滅,呈現為一種莊嚴的過程。在這過程裡,藝術的欣賞由靜止的觀摩轉向動態的體驗,觀賞者也由被動的感受轉換為主動的參與。顯然李錫奇的這件作品有他童年在故鄉金門寺廟燭火的切身體驗,也喚醒廣大欣賞者曾經有過的人生記憶。這個「莊嚴的寂滅」的主題引人無限遐想。作品典型的民間性和民俗性,使它迥異於那些單純依靠形而上觀念的創作。

楚戈在評介這件裝置作品時說:「燃燒著的卍字不但是造型結構的開始,也是解構的開始,即暗喻著『成住壞空』和『諸法本空』的旨趣在內。裝置藝術也可採用文化上的歷時性的形象語言,在共時性的現代情狀中演出。」因此他認為這是一件充滿後現代精神的作品,是在後現代主義尚未介紹到台灣之前就已存在的作品。(註9)

蕭瓊瑞在評價李錫奇這一時期的創作時說:「李錫奇是台灣的現代藝術運動中,第一個以反傳統、反繪畫性及反格律化的行動,來完成一種既是傳統、又是繪畫性,也充滿格律化趣味作品的人。」(註10)

這個充滿弔詭的藝術結論,恰切地說明了李錫奇通過西方返回東方的藝術之路。不論普普、歐普,還是其他,對他而言,都是可資借鑒、吸取的一種觀念,一種方法,一種形式,像他曾經喜愛過的木刻、布拓一樣,都是通往藝術彼岸的那葉扁舟,到達彼岸才是目的。這些年的實踐使他明白,你可以新潮,可以怪異,可以借鑒西方種種看似荒誕的東西,但你必須回到東方來,回到自己的民族本位,把所有怪異、荒誕的東西化為自己的血肉,再重新創造。唯有藝術精神上的民族性,才是藝術的生命,才是自己所追求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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