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中至正」到「自由廣場」:《走在風尖浪頭上》選摘(1)

2016-03-14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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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將於今年中旬完成第三次政黨輪替,值此之際,「轉型正義」口號喊得震天價響,從蔣中正到孫中山,均成了被「清算」的對象;而從陳水扁執政時代就爭議不斷的中正紀念堂轉型工程,更與本書主角杜正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時報出版提供)

台灣將於今年中旬完成第三次政黨輪替,值此之際,「轉型正義」口號喊得震天價響,從蔣中正到孫中山,均成了被「清算」的對象;而從陳水扁執政時代就爭議不斷的中正紀念堂轉型工程,更與本書主角杜正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時報出版提供)

「臺灣要走向真正民主自由的國家,還留這威權專制時代的偶像在那裡,而且每天要朝拜!…… 國民黨還是穩固,而且國民黨過去形塑的意識形態,很多人還深入腦中沒有改變,要碰觸以前塑造的偉人,要改變,很多人不能接受。」 ─ 杜正勝

二○○○年五月二十日,第一次政黨輪替,陳水扁就任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當時總統府的例行作業有一個儀式,是總統帶領所有閣員到中正紀念堂蔣介石銅像前參拜。「這是我第一次進入中正紀念堂!」當時獲聘為國立故宮博物院院長的杜正勝說,那個場面就好像中國古代的新君即位,要向先帝參拜一樣。當然,阿扁第二任總統的就職儀式中,就沒有這個參拜儀式了。不但不參拜,阿扁還想把中正紀念堂「處理」掉,實踐轉型正義。中正紀念堂的主管機關是教育部,處理中正紀念堂以落實轉型正義的超級任務,就落在教育部長杜正勝的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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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正勝說,處理中正紀念堂,是阿扁主動跟他提起的,但要怎麼處理,並沒有清楚的說明。於是他再度進入中正紀念堂,詳細了解這棟建築物的裡裡外外,結果發現,整棟建築都與蔣介石緊密地關聯在一起,連天花板都有中正紀念堂的印記。整棟建築,像人的細胞一樣,成了一體,要徹底處理中正紀念堂,最好的做法是整棟拆除。因為處理中正紀念堂是民主人權轉型正義的實踐,所以被列為教育部的重大施政。但因牽扯太大,在阿扁執政後期才進行,已經晚了,氣勢弱了,處理起來爭議比較大;當時即使想要拆道牆都會引起強烈反彈,遑論拆掉整棟建物。這是一件非常艱鉅的任務。

為什麼要把中正紀念堂納入轉型正義施政?杜正勝說,轉型正義的意思是在原來威權專制體制下認為可以做的事,進入民主人權的體制後,那些事卻是不該做的,於是對過去認為應該的事,加以糾正或清理。杜正勝認為,蔣介石過世後,國民黨把蔣介石當成帝王身分,興建紀念堂。但蔣介石過去做過的事,包括在大陸做的事,從民族主義的觀點,可能有功;但從人權的觀點,又可能有過。我們現在追求什麼社會?現在人類的主流價值是什麼?用現在民主人權的角度看過去他所做的事,來處理中正紀念堂,這就是實踐轉型正義。

蔣介石已被偶像化,在他過世以後,全國各地,尤其是學校,豎立了多少銅像。「以前認為蔣介石很偉大啊,但這是現在教育應有的觀點嗎?」杜正勝說,如果學校豎立的是偉大藝術家的塑像,因為藝術的價值是永恆的,大家可以接受,但蔣介石是政治人物,政治本來就是骯髒的,國民黨把蔣介石超級偶像化,以天壇的形式建造中正紀念堂,裡面僅豎立一尊銅像,而且要爬很多階梯後才能上去,整個規劃,就是神化、偶像化。

從民族主義的觀點,蔣介石可能有功;但從人權的觀點,又可能有過。對於蔣介石被偶像化,杜正勝則說,「以前認為蔣介石很偉大啊,但這是現在教育應有的觀點嗎?」(林彥呈攝)
從民族主義的觀點,蔣介石可能有功;但從人權的觀點,又可能有過。對於蔣介石被偶像化,杜正勝則說,「以前認為蔣介石很偉大啊,但這是現在教育應有的觀點嗎?」(林彥呈攝)

「臺灣要走向真正民主自由的國家,還留這威權專制時代的偶像在那裡,而且每天要朝拜(有固定儀隊定時舉行儀式)!」杜正勝說,「史達林比蔣介石厲害多了,蘇聯解體後,列寧、史達林的銅像全都被拉了下來。但是東方人的文化是比較順從的,而且我們的政權輪替不是革命式的大翻轉,國民黨還是穩固,而且國民黨過去形塑的意識形態,很多人還深入腦中沒有改變,要碰觸以前塑造的偉人,要改變,很多人不能接受。」因此處理中正紀念堂,實踐轉型正義,在無法拆除的前提下,要先做的就是更名,先打破偶像。

至於要改成什麼名稱呢?杜正勝說,「臺灣民主紀念館」這塊招牌,不是他決定的,是相關部會共同開會討論出來的。其實杜正勝並不認同「臺灣民主紀念館」這個名稱,因為蔣介石是破壞民主的人,這與民進黨對蔣介石的理解不合;更何況這整棟建物都與蔣介石已融成一體,建築物的本體是蔣介石,民進黨再賦予他一個「臺灣民主紀念館」的名稱,這是矛盾的。但將「大中至正」改成「自由廣場」則是杜正勝建議的。他當時還建議「民主廣場」等數個名稱,最後由阿扁選定「自由廣場」。「我為何用民主、自由做主軸去建議?」杜正勝說,最明顯的就是一九九○年三月野百合在那裡靜坐。雖然只靜坐了幾天,但李登輝總統召見,答應了一些大改革,包括廢除萬年國代,老立委改選等。其實李登輝早有這個意思,但是無法自己發動,無意中有群大學生提出這些訴求,正好與他心裡想的很合拍。

野百合靜坐是促使臺灣政治體質根本性改變的重要契機,就我的觀察,把原來『大中國政府的中華民國』變成『臺灣的中華民國』,中華民國的招牌和政府架構沒變,但和人民權利有關的民意代表變了。以前中國三十五省、十二個直轄市、西藏蒙古兩地方,和海外的民意代表,現在就只有臺灣代表和海外代表。以前是國代選總統,現在是人民直選。我說這是『舊瓶裝新酒』。」杜正勝說,改變的契機是野百合運動。後來也有些社會運動在那裡發動,因此自由廣場的名稱很適合。後來馬政府將民主紀念館改回中正紀念堂,但自由廣場的名稱自始至終都沒有改回大中至正。

中正紀念堂的存在被視為轉型正義的未竟之業,自由台灣黨成員日前赴中正紀念堂噴漆抗議,並且高舉「還我歷史真相」、「落實轉型正義」等標語。(取自自由台灣黨臉書)
中正紀念堂的存在被視為轉型正義的未竟之業,自由台灣黨成員日前赴中正紀念堂噴漆抗議,並且高舉「還我歷史真相」、「落實轉型正義」等標語。(取自自由台灣黨臉書)

這段時間,為了拆牌、護牌,教育部和臺北市政府大鬥法。為了阻止教育部施工拆牌,十二月五日,教育部準備拆牌前夕,臺北市政府在中正紀念堂周遭架起護欄,不讓大型機具進入,打亂了教育部原先的布局。教育部隨即召集相關主管討論因應對策,做出「封園」的決策。六日九時起,臺灣民主紀念園區封閉三天。教育部打算在這三天封園期間完成換牌工程。教育部原先的規劃,是搭鷹架進行換牌的工程,臺北市政府五日下午前往園區拆卸牌匾下的鷹架時,遭到莊國榮等人的阻攔,市政府隨即以妨害公務為由,將莊國榮……等人函送法辦。隔天,莊國榮面對媒體採訪時,情緒高亢地抨擊郝龍斌:「難道是民初的軍閥?如果對我不滿,歡迎隨時來告我。有種的話,他自己到法庭出庭,我會讓他哭著回去找他媽媽。」

「國立臺灣民主紀念館」於五月十九日掛牌。揭牌儀式上,阿扁總統致詞說,中國的紫禁城過去是帝王的深宮大院,後來改為「故宮博物院」,成為全人類的文化遺產;同樣的,「中正紀念堂」原本是專制獨裁者的家廟,現在改成屬於全民的「臺灣民主紀念館」。

當時參與此事的官員說,因為臺北市政府的作風太強勢,完全沒有妥協的空間,「激起了我們高昂的鬥志」,從五月九日行政院會廢止《中正紀念堂組織條例》後,到五月十九日民主紀念館揭牌的短短十天,教育部組成臺灣民主紀念館揭牌專案小組,由杜部長親自操盤,抓緊時間,天天開會,外界看到的臺灣民主紀念館招牌,也是揭牌前五天才定稿製作的。

四天後,五月二十三日上午,臺北市政府迅雷不及掩耳地拆除了布幔,「中正紀念堂」五個大字重見天日。此後臺北市政府和教育部之間激烈的布幔攻防戰,持續了好一陣子。

*本文選自《走在風尖浪頭上:杜正勝的台灣主體教育之路》,時報出版。本書作者韓國棟二十年來深耕台灣教育現場,為台灣資深文教記者,他將帶讀者回到每一個爭議事件的歷史現場,也訪問前教育部官員莊國榮、吳財順,回頭對杜正勝的施政進行再評價。

《走在風尖浪頭上:杜正勝的台灣主體教育之路》,韓國棟著,時報出版。(時報出版提供)
《走在風尖浪頭上:杜正勝的台灣主體教育之路》,韓國棟著,時報出版。(時報出版提供)

《走在風尖浪頭上:杜正勝的台灣主體教育之路》新書分享會
與談人:韓國棟、杜正勝、莊國榮與特別來賓游錫堃、黃益中
時間: 2016年3月18日(五)14:30~16:00
地點:慕哲咖啡館(台北市紹興北街3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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