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投書:從《女權之聲》到《丹麥女孩》

2016-02-21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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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麥女孩′》劇照。

《丹麥女孩′》劇照。

最近上映的電影-《丹麥女孩》,它是一部關於跨性別的電影,講述世界上第一名從事性別確認手術(舊稱性別重置手術,俗稱的變性手術)的跨性別女人-莉莉.艾爾伯(Lili Elbe)。我因為受到邀請,在上映前就先看過了一次,它的片尾有提到,主角莉莉的勇敢,至今依然鼓舞了跨性別運動。剛好前一陣子,描述20世紀初爭取女人投票權運動的電影-《女權之聲》才剛剛下檔,性別議題正逐漸抬頭並興盛,因此我想做個延伸,去討論跨性別與女性主義之間的關係,並談談我自身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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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過多元性別,那「多元女性/女人」呢?

「多元性別」、「性別是個光譜」許多人都已經聽過了,也內化成自己的觀念,並成為政治正確的意識形態。但對於「女性」(female)或「女人」(women)的定義,卻依然狹隘、僵化與本質化,被定義為「天生的陰道擁有者」,甚至單純只有「順性別女人」(cisgender women,出生時為生理女性,自我認同與社會角色皆為女性者);「多元性別」很多時候亦只被理解成「性/別少數與弱勢」,而非「所有多樣化的性別」;「性別是個光譜」更被理解成在男女定義不變的情況下,還有別的第三、四、五…性別,但其實男性與女性的定義本身就是多元、不穩定且鬆動的。

「女性」與「女人」的定義包含了「出生性別」、「生理性別」、「心理性別」、「社會性別」、「法定性別」等不一樣的定義方式。而且即使在任何一種定義下,不同女性與女人彼此之間都還存在差異,即使一樣是生理女性,有人可以懷孕,有人則無法;一樣是社會性別女性,有人是賢妻良母,有人是浪蕩豪放女…等等。若「多元性別」與「性別是個光譜」存在,「女性」與「女人」作為種群體,且定義本身多元、不穩定且鬆動,那由此便可推論「多元女性/女人」與「女性/女人是個光譜」的存在,而這個觀念也必須使之普及。

跨性別女人也是女性與女人

承接前面所述,「女性」與「女人」都是多元、不穩定且鬆動的分類。因此跨性別女人(trans women),那些出生時被判定為生理男性,被賦予男性身分,不過自我認同實為女性,並很可能透過社會化、激素與手術,成為(become)女人或女孩的人們。雖然生理性別(sex)與順性別女人不同,但性別認同(gender identity)與性別角色(gender role)則與順性別女人大同小異。

根據著名女性主義者-西蒙.波娃所述:「我們不是生為女人,而是成為女人」可知,無論是跨性別女人還是順性別女人,都是透過社會化而成為女人的;酷兒理論與後現代女性主義大師-茱蒂斯.巴特勒更提出,區分生理性別是被社會操弄出來的,本身也是一種社會建構;推動性騷擾與歧視言論立法的女性主義法學家凱瑟琳.麥金儂也說:「女人是個政治群體。…我不在乎一個人是怎麼成為男人或女人的…一個人如果認為她是女人,想要當個女人,且不斷去符合作為女人的條件,那對我來說就是女人」。是的,跨性別女人就是女人與女性,與所有女人一樣,不需要由他人的觀感與刻板印象作為評判基準,即為一個女人與在社會中所存在。

「女權」不只是順性別女人的權利!

我們常常可以聽到「女權」一詞,只是很多時候,它總是被過於狹隘的解釋,被理解成「順性別女人的權利」。女性社福、女權運動與女同志運動常基於這樣的原因,因而排除了跨性別女人、性別酷兒女人與雙性人女人,像是女性空間、聚會、活動、安置管道與社會保障等資源。

社會必須認知到,無論是順性別女人,還是跨性別女人、性別酷兒女人與雙性人女人,都一樣共享「女人」與「女性」這些身分,即使彼此之間處境有所差異,依然共同面臨對女性的偏見、歧視、騷擾與暴力。女人作為一個群體,一個女人能被如何對待,就代表所有女人都可能被如此對待!跨性別女人、性別酷兒女人與雙性人女人的困境,也可能發生在順性別女人身上,可能因為妳「被懷疑不是純女人」,而遭受對那些女人的歧視、騷擾與暴力。因此,「女權」並不能排除任何女人,就像「人權」不能排除女人一樣!

丹麥女孩劇照。
丹麥女孩劇照。

正視「交織性」之歧視

前面雖然提到女人的共同處境,但我們也必須正視當中彼此之間的各種差異,以及因此所造成的處境惡化。非異性戀女人、跨性別女人、性別酷兒女人、雙性人女人、黑女人、障礙者女人、勞動階級女人、第三世界女人、偏鄉女人等等,都會因為雙重與多重弱勢身分而遭受更嚴重的歧視,像是騷擾、強暴與貧困等,這稱作「交織性」( intersectionality )之歧視。如果支持女權,並試圖與所有女人建立「姊妹情誼」(sisterhood),卻忽視甚至企圖抹滅這些差異,那不過只是某些優勢女人對弱勢女人的「收編」罷了!

排跨女性主義

也許有許多人認為女性主義應該是多元的,應該支持LGBT這些性/別弱勢,所以會支持跨性別權利。確實,現今多數的女性主義者是支持跨性別權利的,但有時則不然。包括國家女性主義遭到保守勢力的制衡,與部分順性別女人對跨性別女人的不理解,而產生的莫名恐懼等,都造成女性主義與跨性別權利之間的距離。更有像1970年代出版的《變性帝國:女-男人打造》(The Transsexual Empire: The Making of the She-Male) 與近幾年出版的《性別傷害:一位女性主義者對跨性別政治的觀點》(Gender Hurts: A Feminist Analysis of the Politics of Transgenderism )等女性主義書籍,這些惡意攻擊跨性別群體的女性主義者存在,諸如:聲稱變性手術是父權醫學製造科學怪人的陰謀、跨性別女人是侵入女性主義與女同志陣營的間諜、跨性別男人是渴望男性特權的叛徒、跨性別是男人的幻想、跨性別是性別二元的產物,並鞏固性別二元等。而這些人多半是基進女性主義者,且偏向分離主義、文化女性主義等流派,而非對跨性別較為友善的宰制論女性主義、雌雄同體女性主義等基進女性主義流派,因而稱作TERF(trans 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m,排跨基進女性主義)。

性別批判與廢除性別主義

而這些女性主義者找到了看似合理的說法,稱作「性別批判」(gender critical)與「廢除性別主義」(gender abolitionism),認為社會性別本身就是壓迫,如果沒有它,就沒有跨性別,性別認同本身是「被父權洗腦的虛假意識」,只有生理性別天生自然。女性主義名著《女太監》的作者-吉曼.基爾(Germaine Greer)更以此論點去說:「跨性別女人不是女人」。不過這種說法相當荒謬!試著想想,如果我們去對被強暴的女人說:「貞潔不重要,性傷害是被性保守洗腦的虛假意識」;或對想結婚的同志說:「婚姻不重要,想結婚是被婚家霸權洗腦的虛假意識」;又或者對想獨立建國被殖民者說:「國族本身就是壓迫,不該獨立建國」,不是很奇怪嗎?這樣的論點只是偷懶、粗暴、妄想一步登天,並在「自以為反壓迫」的過程中造成了壓迫。

而且我們鮮少或看到有人指著順性別者要他們放棄自身性別,但卻會拿這樣的觀點去否定跨性別者的認同、經驗及感受。況論只要人類社會存在的一天,社會性別必然會存在,生理性別的區分也是社會性別的一種,再加上女性主義如果要爭取女性空間與資源,那必然與去除社會性別互相矛盾。只能說陽光或許很美好,但往往刺瞎了不少人的雙眼,只能隱沒在陰影中。比起廢除性別,更重要的應該是提倡性別的民主與平等,讓每個人都能自由選擇自己最舒適的性別樣貌,而不會遭受到任何壓迫與歧視。

*作者為性/性別弱勢性保護與兒少保護連線發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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