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克法觀點:商山四皓,司馬遷與司馬光誰對?

2019-01-08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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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時代根本沒有商山四皓;但是,政治謀士與政治謀略,並不少見。」(資料照,總統府記者聯誼會提供)

「民主時代根本沒有商山四皓;但是,政治謀士與政治謀略,並不少見。」(資料照,總統府記者聯誼會提供)

歷史有鏡子的作用。即使是專制皇權時代的歷史,在民主時代興許也有某些鏡映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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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人皇甫謐撰〈高士傳〉,說秦末有隱士東園公、夏黃公、綺里季、甪里四人,因避秦亂而共入商雒,隱於地肺山,采芝充飢。四人皆年過八十,鬚眉皓白。秦敗,漢高祖聞而徵之,不至,深匿終南山。乃有一歌贊其高潔曰:「皇皇四老,同襟齊志。遠虞藍田,芝糧蘿被。弗鑿天真,重歸地肺。隆準膺圖,空勞聘幣。」世稱商山四皓。

司法遷的《史記》〈留侯世家〉中則加添了一截尾巴,記載了商山四皓拒絕出山之後又再出山的故事。漢高祖劉邦欲廢太子而改立戚夫人子趙王如意,呂后問計於張良。張良說這不是爭口舌的事。高祖有老者四人不能羅致。四人皆因未受尊重,故而逃匿山中,不為漢臣。然高祖看重此四人。可以不惜金玉璧帛,由太子謙卑地用書信車駕,由能言的使者力請前來。來時奉為上賓,時時從太子入朝,讓父皇看到動問,必有助益。於是呂后依計由太子卑辭修書備具厚禮,迎四叟出山。

20170519-獨派大老彭敏明、吳澧培、吳俊明19日出席凱達格蘭基金會募款餐會。(顏麟宇攝)
獨派大老彭敏明(右)、吳澧培(中)。(顏麟宇攝)

其後張良擔任太子少傅,劉邦因病情漸重而愈欲換太子,張良勸諫不聽。一日太子侍宴;四叟跟隨太子,年皆八十有餘,鬚眉皓白,衣冠甚偉。劉邦怪而問之,四人前對,各言名姓。劉邦驚謂,朕邀你們幾年不來,怎麼今日跟隨我兒呢?四人都說:「您輕士善罵,我們不願受辱,才躲起來。聽說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人都欲效死,所以我們追隨他。」劉邦於是稱說麻煩各位長期輔佐太子。四人離開後,劉邦告訴戚夫人:「我想換太子,但有這四人輔助,羽翼已成,難以動彈。」太子終未換人,司馬遷以為原來是張良建議招此四人之力。當然,《史記》〈太史公自序〉中司馬遷說「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商山四叟一段文字,不知有無「貶天子」之意?

宋代司馬光編修《資治通鑑》之外,又作《通鑑考異》,對於司馬遷記載的商山四皓故事,不以為然。依其看法,漢高祖性格剛強高岸,不是害怕仕紳譏議的人;應該只是擔心大臣們不肯接受趙王,所以不為更換。如果他不顧義理,決意廢太子而立趙王如意,即便是張良如此長久的親信,也知道不是口舌所能爭,只憑商山四皓幾句話,怎能阻止呢?假使四叟真要阻止,高祖血刃為之也非難事,何至於委曲地說出「羽翼已成」而無計可施的話語?若是四叟真能抑制高祖使他不敢廢太子,那是張良為兒子立黨以制其父親,張良又豈肯如此?

司馬光以為,此截敍事過於誇大,不足採信。他遂直筆直書:「司馬遷好奇,多愛而采之,今不取。」《資治通鑑》取捨史料的標準與《史記》不同,這是個明顯的例子。

《史記》故事中,看起來像是隱於巖穴之間的四位髦耋長者,竟然出山介入大位爭取,成為謀士張良的政治棋子;面對劉邦的詫異,又當面指責劉邦輕慢賢士,喜歡罵人,還說寧願跟從待人處世更為高明的太子,不啻聲言天子不如太子能得人心。他們看來並不高潔。妙的是司馬遷以爲劉邦屈服了,彷彿是懾於四叟代表足以左右天命的民意人心?如果《史記》這段故事還有令人不解之處,應是壞了商山四皓的歷史賢名,這可能就是《高士傳》未見引述《史記》故事的實際原因。很難相信,真正的高士會願意淌涉這樣的政治渾水?

到了民主時代,張良如果為人畫策以取大位,會不會想到請來商山四皓出山,用些金錢登個廣告昭告天下,左右今上思考元首之位的人選呢?設使劉邦答稱民主時代,元首大位不是可由任何人指定,而是依據選舉投票的民主程序產生,四叟出山算得上是代表民意對抗天心嗎?

20171214-前中研院長李遠哲上午出席「台灣要進步 要你這一票:請跟我們一起挺國昌」記者會。(蘇仲泓攝)
「到了民主時代,張良如果為人畫策以取大位,會不會想到請來商山四皓出山,用些金錢登個廣告昭告天下,左右今上思考元首之位的人選呢?」圖為獨派大老、前中研院長李遠哲。(蘇仲泓攝)

當然,民主時代根本沒有商山四皓;但是,政治謀士與政治謀略,並不少見。

《史記》以為邀請商山四皓出山是成功的政治謀略,《通鑑考異》則認為此事在歷史上無關痛癢,根本不予置信。司馬遷說劉邦改變主意,「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司馬光則說:「以留侯之久故親信,猶云非口舌所能爭,豈山林四叟片言所能尼其事哉?」

司馬遷與司馬光,民主時代的歷史發展能夠證明,究竟誰更對嗎?

*作者為政治評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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