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專文:老英國自由派的猶豫

2016-01-30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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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頓艾許在英語世界和歐洲可是一個響噹噹的名字,當過英國《觀察家》雜誌的編輯,後來在《衛報》有固定的專欄,而且還是牛津大學「歐洲研究」教授,曾經長年住在東德、波蘭和捷克,跟哈維爾與華勒沙變成了老朋友,也被人認為是英國前首相布萊爾身邊的顧問,穿梭於學院、政壇和大眾媒體之間,其著作讀者不計其數。老和他筆戰的新左派史學大師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甚至(帶著貶義地)說他是冷戰末期推倒東歐共產政權最有力的一個聲音。但是直到今天,中文世界才譯出了他這部作品,算是和中文讀者的第一次接觸。雖然我不能同意他在很多問題上的看法,可我還是長年閱讀他的著述。且引一句當今左派大紅人齊澤克的話:「儘管他是我的政治對手,我也一直認為他那些豐富的精確觀察仍是值得閱讀的,可以作為東歐滄桑劇變的可靠材料來源。」的確,整個英語世界大概很少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前東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是他的本行領域。在他迄今最出色最動人的著作《檔案》(The File)當中,他回到德國翻查公開了的斯塔西檔案,發現不少當年圈子中的朋友原來都是祕密警察的線人,曾向當局報告他這個英國人的言行和心理,這個發現把他引向了一段充滿陰鬱氣氛的溯往旅程,讓我們看到了人間情誼的脆弱與極權社會最深處的祕密。這種經歷不是每個外國人都會有的;就算有,也不會有他那種專業史學訓練所賦予的識見和涵養,好把這個經歷寫成一部雖然體量不大但是分量十足的深度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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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頓艾許發現不少當年圈子中的朋友原來都是祕密警察的線人,還曾向當局報告他這個英國人的言行和心理,這個發現把他引向了一段充滿陰鬱氣氛的溯往旅程,讓我們看到了人間情誼的脆弱與極權社會最深處的祕密。(取自網路)
賈頓艾許發現不少當年圈子中的朋友原來都是祕密警察的線人,還曾向當局報告他這個英國人的言行和心理,這個發現把他引向了一段充滿陰鬱氣氛的溯往旅程,讓我們看到了人間情誼的脆弱與極權社會最深處的祕密。(取自網路)

為了方便理解,不妨拿中文讀者比較熟悉的伊恩.布魯瑪(Ian Buruma)作比。布魯瑪的對象是日本和東亞,而賈頓艾許則可說是東歐的布魯瑪。他倆都是記者型的學者,或者反過來說是學者型的記者。從歐威爾開始,記者就已經取代了那種會渲染異國風情和浪漫化自身經驗的傳統外遊作家(例如吉卜林,他可以把他從未去過的曼德勒寫成一首膾炙人口的名篇),成為比較可靠也比傳統學者有趣的外國知識來源。所以當前市面上介紹各國情況的非虛構書籍當中,那些駐外記者的作品總是最受歡迎的。他們曉得怎樣和公眾讀者溝通,又有長年的第一手經驗,有的甚至還具備了相當不錯的學養。賈頓艾許和布魯瑪就是這類人中的佼佼者,是二十世紀後期大眾傳媒國際化年代的新型知識分子。他們有點像人類學家,在祖家和他鄉之間迂迴,因此往往能在一段距離中清醒觀察本地人視而不見的事實,然後再把它們放在另一個框架之中考察省視。當然,賈頓艾許同時還是個歷史學家,他對德國史的了解要比許多德國百姓厚實得多,於是他在看待今日暗角的時候就有了一道從往昔深處照下來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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