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病鬥士登場:《致命廚娘:不要叫我傷寒瑪麗》選摘(4)

2016-01-28 0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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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九年,喬治‧梭普博士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礦業學院,其後擔任衛生工程師,對流行病學充滿使命感,自詡為「流行病鬥士」。(遠流出版提供)

一八九九年,喬治‧梭普博士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礦業學院,其後擔任衛生工程師,對流行病學充滿使命感,自詡為「流行病鬥士」。(遠流出版提供)

雖然日子一天天過去,湯普森太太卻依舊感到有如芒刺在背,因為這棟房子已成為當地居民閒嗑牙的話題。儘管調查人員檢查了屋裡每一個角落,沒放過任何地方;儘管所有能做的檢驗都做了,而且檢驗結果都是正常的;儘管衛生單位已經結案,認定房子沒問題,鎮上的人還是不停猜測水質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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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湯普森太太煩惱著明年夏天房子還能不能出租。誰會冒險租下曾經有六個人在裡頭得到傷寒這種致命疾病的房子呢?她必須想辦法徹底解開這個謎團。

機會來了。湯普森夫婦透過朋友介紹,認識了喬治‧亞伯特‧梭普(George Albert Soper)博士,他專精於衛生工程,是流行病學專家,自稱「流行病鬥士」。

梭普最出名的成就,便是針對傷寒疾疫的專門研究,他曾經研究過波士頓、紐約州的綺色佳及其他數個城市發生的傷寒疫情,成果斐然。在一次調查行動中,梭普將兩名傷寒病患及其家人逐出,下令燒毀房舍。

湯普森太太必定抱持著一線希望,才會雇用梭普,希望他能解開這個謎團——而且不用燒掉牡蠣灣這棟房子。

 

***

湯普森夫婦的這個新朋友不是醫師,也不是衛生專家,甚至連科學家都算不上。

三十六歲的喬治‧亞伯特‧梭普是美國陸軍衛生隊的衛生工程師,於哥倫比亞大學礦業學院取得博士學位,喜愛閱讀醫學方面的文章和書籍,對流行病學特別感興趣;這門學科探討疾病的模式、成因和影響。

當時,美國各地市政府都在聘請像喬治‧梭普這樣的衛生工程師,來協助改善生活環境和公共健康,以遏止傳染病爆發。

市政府需要很多幫手。以一九○○年為例,專家估計紐約人平均一年丟棄至少七十二公斤的食物、五百四十公斤的爐灰,以及四十五公斤的雜物像是鞋子、家具和其他垃圾。不僅如此,紐約市有超過十萬匹馬,每匹馬平均每天排泄九到十三公斤的糞便,排尿量更多達十五公升。當時沒有專人負責清掃街道,也沒有下水道和定時收運垃圾的服務,這麼大量的垃圾、廢棄物和汙物就這樣棄置在街上任其腐敗,到最後滲入飲用水造成汙染,散播疾病。

這樣下去可不行。衛生工程師和市政府及衛生部門攜手合作,設計通風良好並附有沖水馬桶的公寓住宅,打造龐大的汙水下水道系統來解決廢水處置問題,還規劃出安全、清潔的飲用水公共供水系統。這些改善措施促使傷寒的發生率減少達百分之六十七。

但是在像喬治‧梭普這樣滿懷雄心壯志的流行病鬥士眼中,「百分之六十七」還不夠好,這表示傷寒傳染爆發的危險依然存在,而且他有可供佐證的數據——在一九○六年,也就是華倫家發生疫情的同一年,紐約市總計發生三千四百六十七起傷寒,造成六百三十九人死亡。所以當湯普森太太向梭普訴苦求助的時候,這位衛生工程師立刻豎起了耳朵。

梭普有很多理由拒絕提供幫助。因為時間已經過了好幾週,發病地點又已人去樓空,這些都會使調查更加困難。

而且以梭普的經驗和名聲來看,這不過是一起微不足道的小案例。但是梭普有強烈的好奇心,這件事勾起了他的興趣,所以他同意著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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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普馬上啟程前往牡蠣灣的湯普森宅邸,捲起袖子開始工作。

流行病學家的工作和偵探很像,兩者同樣得多方蒐集資訊,據以判定疾病的散播途徑,以及如何才能加以控制並且徹底消滅。梭普循著先前調查人員的腳步前進,希望找出他們疏忽的線索,試圖為這場疫情的爆發找出合理原因。

首先,梭普調查了外來傳染源被帶入華倫家的可能性。結果如同先前的調查,排除了牛奶和蔬果受汙染的可能性。

接著,梭普從水龍頭、水井、儲水槽、化糞池、室外廁所採集樣本送到實驗室,檢驗結果全都是陰性,並未發現病菌。

後來梭普表示:「(對於檢驗結果)我很失望。之前的調查工作做得很徹底。我拚命的找,還是找不出毛病出在哪裡。」

難道是房子本身有問題?

梭普探查了房子過去的歷史,發現五年前發生過一起傷寒病例,但是之後房子年年出租,都沒再發生過傷寒病例,直到華倫一家入住。

這表示房子沒問題。

梭普把目標轉向華倫家成員及其生活習慣。雖然牛奶和蔬果受汙染的可能性已經排除,但是梭普相信一定有某個人或某種食物把傳染源帶進去。

還有什麼可能被遺漏的線索呢?

梭普重新檢閱各項事實,找到了一條線索。

華倫家非常喜歡吃蛤蜊,常向一個老婦人買蛤蜊,這個老婦人就在離湯普森宅不遠的海灘上搭帳篷而居。

梭普去找那個老婦人,結果無功而返,因為隨著冬天來臨,老婦人早已捲起帳篷離開。梭普檢查了挖掘蛤蜊的地點,發現一條重要線索:有些挖掘蛤蜊的地點受到汙染。

如果水被汙染,那麼蛤蜊也會被汙染。

但這還是說不過去。梭普自問:如果傷寒爆發的起因是蛤蜊,為什麼只有一家出事?看來鎮上很多人都嗜食蛤蜊,也都向同一個老婦人購買,或是購自附近區域。

梭普進一步探究,發現華倫家從七月十五日之後就沒再吃過蛤蜊,而瑪格莉特‧華倫直到八月二十七日才發病,足足過了四十三天。由於傷寒的潛伏期是八到十四天,所以蛤蜊不可能是禍首。

這條線索再次受挫,但是梭普依然堅信病源來自外界,只不過到底是如何被帶進去的?是被誰帶進去的?如果致病的原因不是水,不是牛奶蔬果或蛤蜊,也不是室外廁所或化糞池,那會是什麼?

梭普重新檢視已知的事實,特別把注意力放在八月。他仔細思考了華倫家發病的順序:一開始是九歲的瑪格莉特,接著是照顧她的兩個女僕,然後是媽媽、姊姊,最後是在這棟房子工作數年的園丁。梭普注意到,生病的不只是華倫家人或僕人,而是華倫家人和僕人。

這一點很重要。根據發病的先後順序,梭普肯定沒有人是被瑪格莉特傳染的。直覺告訴他,每一個病例都是個別被感染,因為接觸了感染瑪格莉特的那個人或物才被感染。

於是梭普前往華倫家位於紐約市上東區的宅邸訪查,了解當時是否有人曾經離開牡蠣灣。梭普推論:這個人可能在外面什麼地方感染了傷寒,然後帶回牡蠣灣。

但是華倫家的答覆是「沒有」,沒有任何一個家族成員或僕人曾經離開過,不管是外出訪友、野餐或其他任何理由,全都沒有。

對了,有一個例外。

原來的廚子被開除了。她在八月的第一週離開牡蠣灣,沒再回來過。之後華倫家聘雇一名新廚娘,她的口碑很好,曾經在最體面的一些家庭工作過。新廚子上工的日期是八月四日,名叫瑪麗‧馬龍。

梭普在腦袋裡計算著日期,瑪麗‧馬龍是在傷寒爆發前三週開始為華倫家煮飯。後來梭普在醫學期刊中寫道:「這絕對是一條最重要的可能線索。」

新廚子是華倫家唯一有變化的因素,所以是一條重要線索。梭普繼續追問:這個新廚子做了哪些餐點?

終於,梭普查出華倫家畢竟還是吃了生鮮水果。那是新廚娘做的招牌甜點——自製冰淇淋佐鮮切蜜桃,非常美味。時間是八月二十日週日晚上,瑪麗上工剛滿十六天。

身為衛生工程師的梭普很清楚,冷凍並不能殺死傷寒病菌,只能抑制細菌的活力。

他也知道腸道是細菌孳生的理想環境,成人體內有如水管蜿蜒盤曲的腸道超過六公尺。沾滿細菌的冰淇淋從喉嚨滑下之後,通過胃部進入小腸,腸內攝氏三十七度的環境正適合細菌孳生,在這個溫暖潮溼又陰暗的管道間,傷寒桿菌不斷生長繁殖,不僅速度驚人而且數量龐大:光一個病菌細胞可以在二十四小時內繁殖為八百萬個病菌。

梭普後來寫道:「我認為這是讓廚師手上的細菌感染全家人的最佳途徑。」

梭普的推理是這樣的:瑪麗‧馬龍看似健康,膽囊和腸子裡卻滿是傷寒桿菌。梭普寫道:「毫無疑問,廚師的手在她上廁所時受到汙染,成為傳播病菌的工具。至於是被尿液還是糞便汙染,則不得而知。」

梭普猜測:瑪麗上完廁所沒有好好把手洗乾淨就去處理食物,來自尿液或糞便中的細菌沾在她手上或指甲縫,在她削皮切桃子和攪拌冰淇淋的過程中,細菌進到甜點裡面,然後被端上了桌。

這番推理過程讓梭普相信:華倫家爆發傷寒,廚師必須負起責任。

在梭普發表的論文中,瑪麗被描述為一個衛生習慣不佳的廚師。

梭普沒有提到的是:如果瑪麗確實感染傷寒桿菌,想要靠洗手來消滅病菌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必須把雙手裡裡外外刷洗乾淨,包括手心手背、指縫和指甲縫,都要用肥皂和攝氏六十度的熱水持續沖洗至少三十秒。這麼熱的水,只要五秒鐘就能造成三度燒燙傷。

梭普表示:「如果能找到這個廚師,她所提供的證詞很有希望釐清傷寒爆發的原因。」

要找出這個離職的廚娘並不容易。瑪麗‧馬龍已經離開華倫家好幾週,目前下落不明。梭普既沒有她的地址也沒有電話。

但是梭普有她的名字和外觀描述:瑪麗‧馬龍,高個子的愛爾蘭女性,現年三十八歲,有一雙清澈的藍眼睛,嘴型堅毅,下巴緊實,看起來非常健康。梭普也知道是哪一家仲介所搭的線。

 他打定主意要找出這個廚子,就算踏破鐵鞋也在所不惜。

《致命廚娘:不要叫我傷寒瑪麗》遠流出版,定價280元。(遠流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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