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焚的兒子,成了談話的禁區:《他翻譯了整個中國》選摘(4)

2015-12-19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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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走了,在他生命的第三十七個年頭,他終於無法承受生命之重或生命之輕,選擇離開。一個從青年走向壯年的生命,曾經那樣堅定不移地信仰,那樣滿腔熱血地革命,那樣堅持不懈地努力,那樣小心翼翼地活著,卻不曾領略過一絲愛情,不曾有過肌膚之親,就這樣瞬間化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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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北島的詩,《獻給遇羅克》:我是人/我需要愛/我渴望在情人的眼睛裡/度過每個寧靜的黃昏/在搖籃的晃動中/等待著兒子第一聲呼喚/在草地和落葉上/在每一道真摯的目光上/我寫下生活的詩/這普普通通的願望/如今成了做人的全部代價……

是什麼讓他寫下了一首首生活的詩卻又讓他付出了做人的全部代價?

我不知道作為父母的楊憲益和戴乃迭有沒有問過為什麼,又該向誰發問。

楊憲益和戴乃迭在朋友之間是出了名的「酒仙」。他們常常以酒代茶,款待朋友,或是西方朋友送的軒尼詩、幹邑白蘭地,或是土產的五糧液、二鍋頭。曾被一度稱為楊氏沙龍的楊家常常是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談藝吟詩,論古析今。自楊燁去世之後,戴乃迭飲酒便不分時間場合,杯不離手。

兒子的悲劇在戴乃迭面前成了談話禁區。

晚年重拾翻譯的楊氏夫婦。(人民網)
晚年重拾翻譯的楊氏夫婦。(人民網)

戴乃迭的喪子之痛晚年難以平復

一九七九年夏,楊憲益、戴乃迭應英國漢學學會邀請,到英國裡茲大學參加學術會議。與會前他們先去訪問了希爾達。

午飯後,重逢的姊妹在起居室裡聊天。

時值盛夏,寬闊敞亮的窗外是爭奇鬥豔的花園:近處的月季,深紅、淺粉、米黃和桃紅;開著串串淡紫色花朵的俄羅斯鼠尾草在草坪的另一端輕盈搖曳;相距不遠的兩棵果樹已結滿了綠裡透紅的蘋果。戴乃迭站在窗前,輕聲說:「如果在北京能有這樣一個花園,該多好啊!」戴乃迭向來喜歡花木。在北京,她的「花園」僅限於屋後房前緊貼牆根的一長溜土地。戴乃迭推開門,手持酒杯,沿著園中的青石板小路走到花園盡頭,希爾達隨後。戴乃迭俯身撩起一串鼠尾草花,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氣, 沉浸在淡淡的芳香之中。

「我……我真的以為……楊燁好多了……」希爾達試探著說道。

這是姊妹倆在楊燁去世後首次見面,希爾達心裡裝著楊燁。她們怎能避而不談呢?戴乃迭怎能不去看一下楊燁的房間呢?

戴乃迭直起身,原本輕鬆的面孔此時異常嚴肅,「我們決定了不談楊燁!」戴乃迭邊說,邊舉起左手,掌心向外,似乎要把這個話題推出去。

從此沒有任何人可以在戴乃迭面前提楊燁。

兒子的悲劇是否因為應驗了母親的預言而令戴乃迭無法面對?

她是那樣堅信自己的選擇,雖歷經種種困苦,包括四年牢獄,她仍然不屈不撓地克服著一切困難,始終不渝地信守著自己的愛情,但她的命運終歸沒能逃脫母親的讖語。她責怪自己嗎?她還能做得更好嗎?她抱怨她所處的時代嗎?她怪罪母親的讖語嗎?她深埋在心底不可言說的痛苦和對兒子刻骨銘心的思念,在酒精的作用下是麻木了還是更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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