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目白車站前的巴士總站10月30日中午有某條線路排著40多人的候車人龍。BBC中文網記者目測人數時，一位看來剛收工的老婦人也來數，並自顧自地嘟囔著「每天上不了車」，看到記者望著她，她又補充了一句「都是那個展覽會鬧的」。
老婦人也許不願說出的「那個」，正是現在引起日本議論的春畫展。9月19日起日本史上首次展覽春畫的「永青文庫」在東京文京區交通不便的一隅，本身亦無停車場，最接近的公共交通手段就是在目白地鐵站轉乘巴士，下車還要走5、6分鐘。
交通不便不僅無妨全國各地的「春畫粉」上京參觀，而且這一附帶「18歲以下不得入場」等18項禁止法規的春畫展，至今至少已令日本3份通俗雜誌社因刊登該展部分春畫，遭遇東京警視廳違法控告，其中一份雜誌總編輯還被迫停職。不過此舉倒間接助成無形宣傳效果，日本「骰子眼」網9月出行排行榜上，春畫展高踞首位。
小樓裡有大浪潮
這次東京春畫展源自2013年倫敦大英博物館「Shunga: Sex and Pleasure in Japanese Art」（春畫：日本藝術裡的性與樂），大英博物館依英國法規禁止16歲以下參觀，但3個月吸引了近9萬觀眾。此不俗反應，令出品的日本一些美術館和收藏者們決心挑戰日本現在色情視覺泛濫，各種通俗雜誌刊登真人裸照、網路不打格子免費提供性影像的時代，藝術春畫倒不許公開的現狀。可他們沒料到，2014年起在東京尋求能展出133幅春畫的稍具規模美術館都先後拒絕展出。
日本社會存在多重世界，色情世界雖泛濫，但也有自詡藝術不屑與「下品」色情為伍的高尚世界，至少在表面。井水不犯河水，兩水之間也沒接點，展覽春畫要面對嚴厲法規限制和嚴峻的高尚世界目光，而且難免「名聲」不佳，所以業者多不想招惹。
挑戰者們幾近絕望時，酷愛藝術的前首相細川護熙提供了他作為理事長的美術館-永青文庫。永青文庫共4層樓、沒電梯、每層面積約80平米，勉強容下133幅春畫。入場券1500日元（約12.5美元），老人、團體客均無折扣。畫展本身沒怎麼宣傳，但因風波迭起，令周末要輪候入場，細川說「9月公共假期裡，每天約3千觀眾入場」。
BBC中文網記者查看10月30日中午永青文庫的「入場晴雨表」是「無須輪候入場」。但館內人頭湧湧，老、中、青男女俱全。工作人員雖呼籲參觀者不要駐足，可平時聽話、自覺的日本人，這時本性畢露、聽而不聞，令後面的人只能踮腳瞥一眼，耐不住的人只有匆匆退場。
五百年藝術震撼
展出的春畫都是日本江戶時代（約1603至1868年間）流行的浮世繪。浮世繪是江戶時代265年期間最具代表性的日本畫鼎盛期，包括版畫和繪畫。浮世繪描繪美女、風景、戲劇等，著名畫師包括鳥居清長、鈴木春信、葛飾北齋、喜多川歌麿、歌川廣重等，並各成流派。當時暢銷的除了名師作品，就是法規禁止、黑市流通的「笑繪」（誇張地描繪性器官等博人一笑），後來稱「春畫」。為了賺錢，名畫師也作春畫，只是通常不署名。但行家從筆觸、畫風就能一眼看出是誰手筆。
浮世繪後世先受到西方評價，在日本關注前大部分已流落歐美，並影響了歐美畫風，例如梵高臨摹過浮世繪、畢卡索據信收藏過不少。
這次展出的春畫基本都是名師作品，其中約30幅是繪畫，其餘是版畫。其中最成話題的是葛飾北齋的「喜能會之故真通」，描繪一全裸美女身纏兩隻章魚。該畫被形容影響過畢加索，也曾獲得海外畫展最優秀獎。
謀求給春畫平反
最新一期日本綜合雜誌《周刊文春》刊登一篇題為「為什麼現在春畫成潮」的座談記錄，包括細川護熙、收藏家浦上滿、國籍日本文化研究中心特任教授石上阿希。
浦上滿說：「看春畫不僅快樂，而且能感受到幽默等，越看越覺得深奧。但江戶時代稱『笑繪』，到了明治時代卻被貼上『怪畫』和『醜畫』標籤，現代更被形容為猥褻，欠缺正當評價，我想現在該重返『笑與樂』的評價」。細川說「偷偷給人看、藏起來偷偷看了一笑的快樂是春畫魅力，我也是通過這次才改變對春畫認識的其中一人，如果春畫展能造成向現狀投下一石的效果，就完美了」。
細川1993年8月至1994年4月出任首相期間，並沒留下顯著政績。1998年他退出政界，經過從事興趣的陶藝、建築、茶室等，2014年出馬競選東京都知事也落敗。這次春畫展在他支持下得以展出，受到包括《日本經濟新聞》等主流傳媒讚揚，稱他的「俠義心」實現了日本首個春畫展，也許後世對細川突破社會保守觀念的印象將遠大於對他的首相經歷。
撰稿：童倩 BBC中文網日本特約記者
責編：蕭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