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被徵召,沒有其他選擇:《活著回來的男人》選摘(2)

2015-09-25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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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伍通知中,命令謙二在五天之後的十一月二十五日早上九點,到世田谷區的駒澤練兵場(現在的駒澤公園)報到。急急忙忙地給在新潟的父親雄次打了通電報,之後就忙於整理自己身旁的物品,連到附近與近鄰打個照面的餘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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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領取給入伍者的特別配給品,拿著配給票,前往配給所一次領回整套配給。配給品有日之丸國旗一面、五合瓶的日本酒(約九百毫升)一瓶等等。已經到了這個時期,因為物資不足,連日之丸國旗都無法在市面上取得。

五合的酒,在「早實」的同年級朋友家中,幾個人分著喝了。至於日之丸國旗,原本是在入伍時,要讓親友集體寫下鼓勵的話語,但謙二的周邊已經沒有這種習慣。富士通信機也沒有舉行什麼壯行會。「只有五天時間,不過就像平日一般度過而已」,謙二自己回想著說。

入營前一天的十一月二十四日,八十八架B29轟炸機,終於首次正式轟炸東京。他們轟炸完目標「中島飛行機武藏製作所」後,曳著飛機雲通過了片山家的上空。謙二還記得整群的飛機雲,讓他奇妙地覺得「好美」。

十一月二十五日的早晨終於降臨。多雲的天空下,中野的自家前面,伊七與小千代,以及雄次等不到十名的親友,來送謙二入伍。

附近的居民因畏懼空襲,且對一介青年入伍之事已經習以為常,根本沒人關心。場面沒有絲毫雄壯的氣氛,連掛在身上歡送入伍者的布條都沒有。穿著卡其色國民服的謙二,說出「我會堂堂為國盡忠」這句應景般的招呼語後,轉頭跟外祖父母說「我出發了」。

這個時候外祖父伊七,突然放聲大哭。一起生活的三個外孫接二連三的病死,最後留下來的謙二就要被軍隊徵召離去,而且恐怕沒有什麼生還的機會。不管是外孫們的死亡,還是商店倒閉,甚至連自己中風也都沒一句抱怨,只是不斷堅忍著的伊七,到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為入伍者送行時,家屬哭泣這種事,是當時不可能看見的光景。外祖母小千代說了聲,「去吧,謙!」然後把伊七推回家中。

謙二入伍後,他生活於中野的住家,為了防止空襲時造成火災延燒,被列入街區整理標的,在日本政府的命令下拆毀了。一九四五年四月,伊七與小千代在「強制疏開」政策下,被迫回到出身地岡山縣的某親戚家裡。賺來的存款因為通貨膨脹而消失,只能在農家庭院內的「土藏」倉庫中(譯注:築有厚牆外塗泥灰,防火防盜的日式倉庫),勉強地過著生活。謙二與他們再次相逢,得等到他結束西伯利亞強制勞動拘留,終於返回日本的時候。那,已經是四年後的事情了。

小熊英二與新作《活著回來的男人:一個普通日本兵的二戰及戰後生命史》。
小熊英二與新作《活著回來的男人:一個普通日本兵的二戰及戰後生命史》。

*作者為為慶應義塾大學總合政策學部教授,專攻歷史社會學、相關社會科學。其著作《単一民族神話の起源──〈日本人〉の自画像の系譜》(新曜社,1995)獲得三得利學術賞;《「民主」と「愛国」―戦後日本のナショナリズムと公共性》(新曜社,2002)獲得每日出版文化賞、大佛次郎論壇賞。本文選自作者新作《活著回來的男人:一個普通日本兵的二戰及戰後生命史》(聯經)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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