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修觀點:耿彥波何時信佛教?

2018-11-18 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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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彥波在大同展現「拆遷」魄力,却有正反兩極評價。(截取自中國市長紀錄片)

耿彥波在大同展現「拆遷」魄力,却有正反兩極評價。(截取自中國市長紀錄片)

1958年出生的耿彥波,本月年滿六十,眾人關心這位太原市長是否能從正廳級升上副省級,否則只有屆齡退休一途.而作為中國長期的觀察者,我不在意耿是否有新職,我只關心耿彥波何時公開他的信仰,種種跡象看來,他應該早就是個佛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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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中共的黨章,黨員必須堅守無神論,但此條目除了嚴以待維回兩族以外,基本上對內地漢人時相對寬待的,所以只要不挑戰黨的無上權威,私下上教堂進佛堂的黨員還是大有人在,信教的確是個人私事,但六十之後的耿彥波要不要公開自己的信仰,則是中國政治演化中,一個不大不小的分水嶺。

紀錄片《中國市長》讓耿彥波名滿天下,但有些海外的看客不明究裡,以為市政都抓在市長手裡.其實中國當今的體制是黨管大政,書記說了算,而耿彥波在大同與太原從來都不是一把手,若不只看他的大拆大建,耿在官場最特殊的地方在於「鐵打的市長,流水般的書記」,身居二把手,耿的多位上司不是因貪腐下台,就是盡快他調別處,薄熙來案後,令計劃家族應聲倒地,在坍塌成片的山西官場,耿彥波獨對攝影機侃侃而談的底氣究竟何在?

「清官多誤事」在中國素有傳統,因為這些士大夫在意的只是道德名聲.耿是個務實的能吏,而非海瑞之類的「清官」,他說「市長太大,但市長也太小」,「問題在體制」,顯然他對現行的體制的優點和弊害有很深的體會,明知事不可為卻奮力向前,的確有點傳統儒墨兩家的況味.但以耿彥波重修舊城的手筆與自況來看,我認為他對終究虛無有一定的了悟。

耿已經離開了大同五年,但這個城市仍然與他難分難解,從發展戰略的角度來看,大同這塊城市轉型的試驗田只耕了一半,而且未來很可能難以為繼.耿的舊城新造,拆屋外遷把大同變成一個內低外高的大臉盆.城市規劃一般的通則是將高密度的CBD(中心商業區)放在中心,以便減少旅次並提高效率.但也有不少歷史名城刻意壓低市中心的高度,以保留舊城原貌,但前提是地鐵系統必須及時到位.大同的舊城改造未成卻已債台高築,未來是否還財政餘裕興建穿城地鐵則大有疑慮。

耿彥波之後的大同,城市真正的驅動力只剩下地產開發,舊城內最後一個大型拆遷項目是代王府遺址,基本上是紫禁城的縮小仿作,姑且不論這樣的新品古蹟是否有必要,因為內城限高限建,所以代王府周邊容積只能成為院落式的豪宅,與古城對公眾開放的理念背道而馳,2018年當我走訪待拆的小區時,看到尚存生氣的基督教會與打麻將的老街坊,發覺大同和中國其他一味強拆建假的城市並無二致。

代王府復建工程效果圖。(資料來源:天佑唐人中式設計國際機構)
代王府復建工程效果圖。(資料來源:天佑唐人中式設計國際機構)

耿彥波花重金重修舊城佛寺並整頓雲岡周邊環境,得到各方盛讚.但中國古寺的問題不在底蘊不深,而在管理的體制「有廟無神」是常態,但假神仙與政治高僧卻不時可見.在大同市區華嚴寺山門前,有個弘一法師題寫「無上清涼」的橫匾,下面卻掛著堅決打黑的政宣標語,令人十分無語,這些細節仿佛透露出管理者的無意識,他們既希望寺廟帶來觀光收益,但又憂慮人心思變,從此與政權向背。

大同舊城內待拆的小區街坊 。(林正修攝影)
大同舊城內待拆的小區街坊 。(林正修攝影)

其實連這橫扁也不是法師為此寺親題,大同「新修的古蹟」裡,到處可見隨意從書帖中復刻的名人題字,歷史真實性從來不是大同修寺的首要考慮,觀者姑且當作書法的普及教育無妨,這些細節對局內人早已見怪不怪,卻讓古城貽笑大方。這個體制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輕易地讓本該莊嚴的事物變得無比俗豔,足以毀掉耿彥波一心營造歷史名城的不是政治任命,而是這個體制最深的徬徨,在頂端宣講教條的人自己不信,卻也不敢讓人真信。

 大同華嚴寺山門前。(林正修攝影)
大同華嚴寺山門前。(林正修攝影)

我假設耿彥波對此十分了然,古寺與華廈皆為表象色身,真假成敗就讓專家去煩惱吧!了然是佛法獨有的概念,了然者知道一切有為終歸空虛,但當下仍然須以金剛之志向前,大同和太原能否轉型成功自有天命,但耿彥波若敢公開宣揚佛法,一真足以勝千假,過往惡業皆不計,大同或可成為有廟亦有神的第一城,而耿彥波重修的城牆與佛寺也不再是市長的紀念碑,而是對中國歷史的叩問。

平城(大同舊名)曾經是中國文化的分岔點,北方闌入的騎馬民族與漢人士族融合,開創了隋唐的新局,拓跋一系的皇族引入佛法,並花費鉅資開挖石窟佛像,就是要以外來的普世宗教,抵銷漢族在文化上的優越感,其間儒道或有反撲,但佛教終究融入中土,千年來啟發無數頓挫的心靈.從平城到洛陽,都有壯盛的佛寺與石窟,在在顯示出蠻族征服者的恢弘氣度與心智宏圖。

如今CCP在政治競爭中幾無敵手,或許類似面南的北魏朝廷,但耿市長所屬的體制已經不復有鮮卑拓跋的視野與精神能量,若數百年之後回看,當朝能留下與北魏佛寺石窟並舉的偉大遺產幾希?難道是「厲害了我的國」的「四大發明」?還是中國夢的連篇政宣?而從引入普世思想解決治理問題的歷史向度來看,馬克思主義本可是與千年前的佛教並舉,奈何當代中國沒有鳩摩羅什與法顯,只有許多類似釋永信之流的學者官僚.。

本世紀前葉,亞洲佛法正處於復興的當口.站在大同的佛寺前,我想起緬甸軍政府最後一任的執政者登盛將軍,當他順利把政權交給翁山蘇姬之後,就兩袖清風出家去了,其實貌似酷烈的列寧體制,往往留著通往解脫的法門,只要當局者動念轉身。

冷眼看中國政海浮沉中的眾生,哭之笑之皆走不出因果循環,而耿彥波可否成為開悟上岸的第一人?大同是否能破假真如?端看他的悟性與大同的造化了。

*作者為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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