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保松專文:金庸就是令我上癮的書毒

2018-10-31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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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主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不苛言笑,直接告訴我,留下押金十元,書租兩毛錢一天,每次只准租一冊,而且必須低調,不能告訴別人書從哪裡來。「兩毛錢一天」是個什麼概念?當時租看連環圖才兩分錢一本,而我一個月最多也就幾塊零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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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30_武俠小說家金庸。(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20181030_武俠小說家金庸。(資料照,取自維基百科)

那怎麼辦?我必須一天讀完一冊。這些書都是繁體字啊?沒關係,看不懂就猜。但要上課啊?也不要緊,那就蹺課吧。蹺去哪裡?跑去學校後山的橡膠林,那裡風涼水冷,人跡罕至。不怕老師處罰嗎?我當時幫自己立了條規矩,一定不可以逃班主任的課。至於其他老師的,只要和班長做些「私人協調」,蹺一兩節課然後偷偷溜回課室,是可以「特事特辦」的。

那真是十分快樂的讀書歲月。我沉迷或沉淪到什麼地步呢?我記得讀到《神雕俠侶》時,真個神魂顛倒,一分鐘也停不下來,於是放學騎自行車回家時,我過份到一手扶著車把一手拿著書,邊騎邊讀。回到家,看小說可是死罪。那怎麼辦?於是我晚上就躲到公共廁所看。公廁有電燈,家人又不會發現,絕對是好地方。唯美中不足的,是不能看得太久,而不是廁所太臭。

這樣的瘋狂歲月,維持了一年多,我就跟著家人移民香港。來港的那年夏天,在深水埗北河街的木板隔間房,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四處觀光,而是去樓下租書店,將金庸一本一本搬回家,一次過過足癮。再後來,我知道公立圖書館原來也有武俠小說,於是我去將古龍、梁羽生等人的作品也完完整整讀了一遍。

第二位我喜歡的作家,是瓊瑤。我忘記了是怎樣發現瓊瑤的,反正來香港後,我很快喜歡上臺灣文學,讀了不少如三毛、琦君、張曉風、白先勇、司馬中原的作品,但他們的吸引力都及不上瓊瑤。原因不用多說,當時情竇初開,瓊瑤的小說是另一種教人上癮的書毒。《窗外》、《在水一方》、《幾度夕陽紅》、《彩霞滿天》和《心有千千結》等,我一本接著一本,和書中男女主角同悲同喜,顧影自憐,不能自已。

讀瓊瑤和讀金庸是兩種不同的體驗。金庸的書,會陶冶你的俠士氣慨。瓊瑤的書,卻特別容易令人憂傷。是自作多情也好,是強說愁也好,反正你就是快樂不起來。那種憂傷的鬱結,我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上了大學才慢慢好轉。

讀瓊瑤和金庸還有一個意外收穫,就是他們令我愛上中國舊詩詞。那是因為他們的作品經常提及李煜、李清照、柳永、蘇軾、辛棄疾等,我遂順著這些線索,逐個去找他們的作品來讀,甚至主動背了不少。這種自願的用功,和在學校裡為了考試而背,實在是兩種境界。

20181030_武俠小說家金庸。(資料照,取自香港中文大學官網)
20181030_武俠小說家金庸。(資料照,取自香港中文大學官網)

我今天和大家分享這段經歷,並不是叫大家一定要讀他們的書。事實上,我知道有不少人不太願意承認自己是讀金庸或瓊瑤長大的。我不僅沒有這種負擔,而且很感激他們,為我的少年時代帶來那麼多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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