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現象,一個傳染一個,等到黃昏放學前,我們班坐後面的男生大多已經看過,互相討論此事。彼時,我們像一群傻鳥,排排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靠著護欄,大家都兩眼迷濛,呆呆看著我們班女生從前面走過,腦子裡,盡是書中的淫思蕩想,巫山神女的幻覺。
「你有沒有覺得很怪,好像女生看起來都不一樣了。」有人誠實的說。
「要不然呢?是怎麼樣?」
「好像都會想到光溜溜的樣子也!」他是我們班前幾名的好學生,個性誠實,臉上長著青春痘。他壓低聲音說:「感覺怪怪的,我們是同學也,可是我一直會想到她們沒穿衣服的樣子,就覺得很怪。」
「我也是呢!」大家都異口同聲的告白說。
「大家都一樣就好了。」一個長得紅面大耳,聲音宏亮的同學說:「我以為只有我自己不平常。」
「這樣才是正常的吧。」那個帶書來的同學說。
「那,我再問你們,」長痘子的好學生說:「你看那個書的時候,那裡會不會硬起來?」
「會啊!」那個帶「小本的」書來的同學,現在是以「很內行的先行者」的姿態,代表我們男生發言了。「我們男生看那種書,不會撐布帆,這才奇怪哩!」
他這一說,我們大家就都很誠實的互相點頭承認了。
「要不然我們為什麼都用那個書,蓋著下面呢?」一個大聲公說,於是大家都笑起來。
此時我們班一個胸部很大的女生,打掃完畢,以一種快活的步伐,拿著清掃好的工具,兩手一搖一搖的,從我們身邊走過。可能是我們這一排男生的眼中,有一種邪惡的氣氛,讓她害怕,她低著頭,走得急急忙忙,快快通過,胸部一起一伏。
我們一排傻鳥都不敢作聲,怕發出怪聲音,她會去報告老師,我們只是乜斜著眼睛,偷偷瞄著,內心驚呼一聲「哦!my God 。」,把口水吞下去。等她走過去,才互相望一眼,呼出一口氣。
此時,最麻煩的女人來了,這時我們班一個長得非常嬌小而清純的大眼睛的小女生,以細碎的小小步走過來,我們紛紛轉頭去看。她的眼睛如此美麗清純,愈發讓我們覺得自己的邪惡、低級、下流。唉!我們紛紛閉上了嘴。
那書真的是有害處的。那年代流行迷你裙,我們有一數學女老師,人雖然不高,但雙腿修長,喜歡穿迷你裙。自從看過那「小本的」邪惡之書後,我們坐後面排的壞男生,每每女老師寫黑板,尤其寫到了高處,要墊起腳跟,伸長手寫公式,就會露出修長的美腿,我們就互相打招呼。本來不用心上課的,或正在看課外書的,互相拍打,指指前方,於是都抬起頭來了,兩眼迷茫的望著。作為風紀股長的我,就會要求他們說:「喂,我是叫你要看公式啦!這是數學課。」
它當然也有好處啦。
無論如何,為了迷你裙,我們的國中數學應該都有進步吧,這是最重要的──廢話!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每一個人成長過程中,必經的禁書之旅。但在禁忌的年代,在缺乏有線電視、沒有錄影帶與網路的年代,這是我們唯一的性教育,也是唯一啟蒙的機會。
長大後,有人問讀禁書的樂趣,我總是說一些正經的書,例如黨外雜誌等等,卻一直不敢說及此事。
因為,說真的,最好看的禁書,一定是在上課的桌子底下,瞞著老師,偷偷閱讀的。不管是情慾的,還是政治的。
那是禁忌的遊戲,
那是荷爾蒙在飛翔,
那是理想的想像的海洋。
那時,青春的帆,
正悄悄的高漲,
飄向天際……。
*作者為知名作家,現任中華文化復興總會秘書長。本文選自作者新著《暗夜裡的傳燈人》(天下文化)。 本系列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