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獎點評》藥比黃金貴20倍!除了「窮病」,《我不是藥神》沒提到的中國病灶是…

2018-10-11 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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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屆金馬獎中,《我不是藥神》一口氣入圍最佳劇情長片、最佳男主角等7大獎項,在入圍的中國電影裡,僅次於張藝謀《影》的12項提名。(電影海報翻攝,澎湃新聞提供)

第55屆金馬獎中,《我不是藥神》一口氣入圍最佳劇情長片、最佳男主角等7大獎項,在入圍的中國電影裡,僅次於張藝謀《影》的12項提名。(電影海報翻攝,澎湃新聞提供)

2018年7月,《我不是藥神》(下稱:《藥神》)在中國上映僅僅4天,便刷破了13億人民幣票房。新銳導演文牧野初試啼聲、一鳴驚人的這部電影,透過平穩紮實的敘事,道出造成百姓長年病痛纏身的,除了中國居高不下的藥價,還有「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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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收30億票房、名列中國影史排名第5,就連國務院總理李克強都對此表示,「抗癌藥是救命藥,不能稅降了價不降。」黨的高度矚目,也讓《藥神》達到一般電影難及的成就。

《藥神》在第55屆金馬獎,一口氣入圍最佳劇情長片、最佳男主角等7大獎項,亮眼成績,已是入圍電影的前段班。

救命藥4萬一罐 為了活命,房子沒了,家人也拖垮了

一名賣印度神油的落魄商人程勇,為了籌措父親的醫藥費,鋌而走險前往印度,替人購買治療慢粒白血病的藥物「格列寧」。在中國,正版藥廠的格列寧,一罐要價4萬人民幣(下同),印度版仿藥,只要500塊,發現到這塊龐大市場的程勇,於是夥同一票白血病患、家屬,做起了走私仿藥的生意。

格列寧的原型是伊馬替尼(Imatinib),商品名格列衛(Glivec),是瑞士諾華公司製造、用於治療慢性粒細胞白血病的藥物。根據《人民網》2015年的調查,格列衛在中國售價2萬3000至25800元,美國賣1萬3600元、日本為1萬6440元,韓國則是9720元,中國的售價獨步全球,也讓患者的處境有如困獸。

《我不是藥神》電影劇照。(取自澎湃新聞)
中國的售價獨步全球,也讓患者的處境有如困獸。圖為《藥神》電影劇照。(取自澎湃新聞)

「你們能不能不要再追查印度藥的事兒了!」警察追查程勇時,一名老婦人痛心疾首的喊話,也在網路上被列為共鳴金句:「4萬塊1瓶,我病了3年,為了買藥,房子沒了,家人也拖垮了,誰家還沒個病人,你能保證一輩子不生病嗎?我不想死,我想活著。」

痛至深處的吶喊,正點出了中國醫保制度下,一人生病全家倒的慘況。

「我不是藥神!」 由虛構跨回真實的戲外戲

事實上,《藥神》的故事其來有自,奠基於2015年真人實事的「陸勇案」。陸勇是一家紡織工廠的老闆,在診斷出慢粒白血病後,也加入服用格列衛的行列。然而小小一罐正版藥,售價超過2萬,讓陸勇直嘆:「比黃金貴20倍」,2年下來,原本小康的家境,差點被活生生吃垮。

2004年,陸勇在網路上得知了印度版格列衛,價格是原版的8分之1,實際服用、確認並無問題後,陸勇推己及人,把訊息在病友群組裡廣傳,並協助代購,如此行為,也讓他獲得「藥俠」美名。

《藥神》的故事其來有自,奠基於2015年真人實事的「陸勇案」。陸勇是一家紡織工廠的老闆,在診斷出慢粒白血病後,也加入服用格列衛的行列,然而正版藥小小一罐要價超過2萬,讓陸勇直嘆:「比黃金貴20倍」。(翻攝自Youtube影片畫面)
《藥神》的故事其來有自,奠基於2015年真人實事的「陸勇案」。圖為陸勇。(翻攝自Youtube影片畫面)

為了避免境外匯款手續,陸勇上網買了3張信用卡,這卻埋下了未爆彈。2013年,湖南警方在查辦網路信用卡販賣團集團時,意外發現陸勇代購仿藥的行為,法院並以涉嫌妨害信用卡管理罪、涉嫌銷售假藥罪,對他提起公訴。

在陸勇被逮捕後,數百名曾受過幫助的病友聯名上書,請求當局撤銷起訴,最終陸勇僅在看守所關了135天,便被檢方宣布不予起訴。

初衷本是救人的陸勇,對自己在《藥神》裡的貪財鬼形象,始終耿耿於懷;儘管製片方曾向他解釋,如此改動能將人物塑造得更豐滿、對觀眾更具吸引力,但陸勇顯然不買單。

在《藥神》預告片首度曝光後,陸勇便於微博發表聲明,表示自己並未因本片賺到任何一毛錢,而後面對媒體採訪,更表示:「程勇除了『勇』字和我一樣,其它哪都不一樣」,再三強調,自己沒有透過賣藥賺錢,更沒有對抗法律。有形無形間,陸勇「並不想當救世主」的澄清,反而讓《我不是藥神》這個片名更加跨入真實,同時也是諷刺的另一個境界。

《我不是藥神》電影劇照。(取自澎湃新聞)
陸勇的澄清,反而讓《我不是藥神》更加跨入真實,同時也是諷刺的另一個境界。圖為《藥神》電影劇照。(取自澎湃新聞)

「我更希望大家關注電影反映的問題,這是我們真實的生活環境,包括對生的希望、對藥的渴望、對健康的渴望。」《藥神》上映將近2個月後,陸勇在8月接受《鳳凰網》訪問時,談到自己已跟製片方和解,言談之間,藥俠更想做回一介草民。

自始至終,陸勇都認為自己只是個平凡的白血病人,而在更早之前,他亦曾表示,片中最後千名病友夾道、目送程勇入獄的橋段,是他最討厭的鏡頭,同時《藥神》在中國社群網路上,也有「太過煽情」的批評。

「當然是刻意煽情了!」 文牧野:電影工作者不該迴避煽情

「當然是刻意煽情,都煽成那樣了!」對於這樣的指控,文牧野接受中國媒體《南都日報》訪問時,倒也回答得坦率:「大交響樂、慢鏡頭都出來了,還不煽嗎?」他說,自己從不拒絕煽情,煽情不是恥辱的事,電影工作者不該迴避,而是該去妥善掌握、利用。

拿到初版的《藥神》劇本時,文牧野認為太文藝、太沉悶,於是天天跟編劇抱著頭猛改,全力鑽出一個通俗,卻又兼具藝術性的平衡點,一連改到第六版,監製寧浩才終於點頭:「我會為參與這部電影感到驕傲。」

值得驕傲的,還包括不少《藥神》的支持者,以「偉大」來形容這部電影。文牧野則謙虛認為,是改編現實題材的中國電影太少,觀眾因此加了不少感情分數。然而綜觀《藥神》掀起的波瀾,興起這陣風浪的,到底是觀眾的情感投射,還是積壓在中國社會裡,「病不起」的多年沉痾,則值得深思。

 

「不幽默的小丑」 徐崢演的是程勇,也是自己

徐崢近年來演藝事業蒸蒸日上,在演出《藥神》的主角程勇前,已靠著《人在囧途》、《港囧》、《泰囧》3部公路搞笑片,躍升中國影視A咖,「喜劇演員」這4個字,卻也成為撕不下的標籤。

事實上,這或許是糾纏他已久的哀愁。2000年,徐崢靠著主演《春光燦爛豬八戒》,在螢幕上佔有一席之地,豬八戒的身影卻從此纏了他10年,每當有觀眾稱讚:「好喜歡你的豬八戒」,他總是啞口無言,也有不少影評描述過,徐崢平常其實是個不幽默的人。

藏在小丑面具下的,或許正是徐崢對喜劇的堅持。他曾談過,真正好的喜劇,就該像卓別林、周星馳,主角經歷一連串事件後,心裡產生了變化,找到符合觀眾審美觀、情感需求的普世價值。這樣的理念,可說在《藥神》裡進一步體現。

《我不是藥神》電影劇照。(取自澎湃新聞)
徐崢心中真正好的喜劇,可說是在《藥神》裡進一步體現了。圖為《藥神》電影劇照。(取自澎湃新聞)

《藥神》如果單從預告片來看,充滿了黑色幽默,但裹在糖衣下的,其實是程勇蛻變昇華的道路。從最初小人得志、囂張跋扈的嘴臉,到最後寧可賠上家產,也要賣藥救人的救世宏願。嘻笑荒誕之後,尋得了重生的機會,徐崢演的既是程勇,仿彿也是自己。

「窮病」之下,《藥神》沒談到的是…

人生在世,總都逃不過生老病死,病了,往往是讓人最怕的一件事,自己垮了不說,最可怕的,就是整個家庭一起被拖著,除了金錢、時間上的折騰,更煎熬的,還有心靈看不到盡頭的消耗。

生命的無常已經如此殘酷,更不該存在的,就是人為的災難,像陸勇說過:「有病沒要吃,那是天災,有病沒錢吃,那是人禍」,在《藥神》裡,不管是病患或程勇,都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下,恐懼的是生命、貧窮,還有法律。

《我不是藥神》電影劇照。(取自網路)
在《藥神》裡,不管是病患或程勇,都籠罩在巨大的恐懼下,恐懼的是生命、貧窮,還有法律。圖為《我藥神》電影劇照。(取自網路)

釀成這場人禍的根本原因,無疑是體制,畢竟不管是真假藥的認定、醫保制度下的定價,都是體制面的問題。

但可惜的是,可能為了避免情節複雜,也可能中國對於創作內容,終究是個很嚴格的社會,《藥神》最終只把責任歸咎於跨國藥廠,政府則是寬恕開恩的角色。面對被迫走到體制外的人民,走鐘的制度該如何自處,可能是隱藏在「窮病」背後,更加嚴重、卻更難以開口談論的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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