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中):雍正的抉擇

2015-06-26 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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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接到岳鍾琪的密褶就思考如何處理。(取自網路)

雍正接到岳鍾琪的密褶就思考如何處理。(取自網路)

第二章 皇帝

雍正在十一月初收到岳鍾琪關於謀反的密摺。雍正勤求治理,不厭精細,他仔細獨覽岳鍾琪進呈的密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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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岳鍾琪的密摺,謀逆的祕密接觸遍及浙江沿海一帶,呂留良的兒孫至今也還住在浙江,這消息尤其令雍正寢食難安。

雍正在奏摺最後一頁草草寫下四計,或許條條都能奏效。其一,從容徐圖,設法誘問線索。其二,嚴密看守投書之人,有人或許會鬆弛戒心而與之聯絡,因而找出共同謀逆之人。投書之人不可能單獨行動,假若同謀之人出現,可以將之緝拏歸案並詳加盤查。其三,岳鍾琪可與投書之人坦誠交心,告訴投書之人他仍在思索這宗案子,猶豫不決該如何稟告皇上。岳鍾琪可假意百思不解,說投書之人想必是瘋痴之人或者從未顧慮此舉可能會被岳鍾琪拏獲,他究竟是何居心。經過這番說詞之後,岳鍾琪可大略陳述本朝及先帝的深仁厚澤,以及他們對大清日後所締造的太平之福。投書之人怎能盡受道聽途說觀念的荼毒,而不思在光天化日之下永享太平之福?料想必有人誤導他。

雍正批覆岳鍾琪奏摺花了些時間,但他並未長篇批示碩色的奏摺以資嘉勉,僅寫了一個「覽」字。岳鍾琪才是全案的關鍵人物,皇上顯然對碩色的感想興趣缺缺。

齎摺之人還在等候皇上批示岳鍾琪十月三十日的奏摺,十一月初一的第二份奏摺又送抵宮中,奏明他佯裝立誓和本案初步突破的細節。雍正讀到岳鍾琪虛與尾蛇、誓言效忠張倬和其師,承諾參與他們的謀反計畫,再也按捺不住情緒。他在奏摺裡的「盟誓」兩個字旁加註紅圈,心中想法傾瀉而出:「覽至盟誓二字朕不覺淚墮,卿此一念,天祖鑒之矣。

此等盟誓乃不得已權變之舉,神明有知,斷無不消災滅罪、賜福延祿之理。嘉悅之懷殊難筆喻。我君臣契合之情,蓋由前劫善緣所鍾,卿係乘願力而來佐朕治理國家蒼生者,豈泛常所可比擬。朕實嘉悅之至。」

雍正讀奏摺之所以會有如此情緒反應,實源自最近的經驗,他對於岳鍾琪目前所任之川陝總督在政治上、戰略上的重要性有深切領略。

雍正並不追究岳鍾琪被牽連到如此危險的案子,而且雍正建議試探投書之人以得實情,這又與岳鍾琪最後所用的手段不謀而合,令他深感寬慰。翌日清晨,岳鍾琪已備妥上呈雍正的摺匣:匣內放有曾靜撰寫、張熙投遞的逆書原件,張熙行李內的書冊,岳鍾琪在奏摺中也回了雍正最想知道的問題:岳鍾琪稟告,張熙實係湖南人士,絕非來自南方沿海,也不是皇上所猜測的異邦之人。張熙對兵法韜略既一無所知,也毫無見地,只要一問到有關謀逆的細節問題,張熙就推給他的夫子曾靜。

不過雍正要到十一月底才會得到進一步的消息,他決定必須擴大搜捕知道這宗案子的人,如此才有助於本案的解決。促使雍正作此決定的是他收到岳鍾琪的第三份奏摺,其中所列的疑犯名單增至十三人,其中至少有兩個是浙江人,有三人目前蟄居江蘇(但原籍不在江蘇),其餘都是湖南人。而且,岳鍾琪在這份奏摺裡引了浙江儒士呂留良的著作,他似乎對湖南的謀逆頗有影響。

岳鍾琪還詳述呂留良之孫曾於二十年前(即一七○七年)一念和尚舉事的叛亂中被拿獲。身逢這段時期的人都曉得,一念和尚集結隨眾,效忠前明,所發布的命令沿用大明年號,不用清朝紀元。其隨眾頭戴紅巾,手舉明朝旗幟,歃血為盟,宣誓效忠領袖和幫眾。到了一七○七年,一念和尚集結了數千人,聲勢壯大,而且擅長斬殺滿洲鐵騎的戰技,並在浙江山區構築堅實據點。然而,這次叛亂最終還是被軍官剿滅,岳鍾琪提醒雍正,聖祖仁皇帝當年念在呂留良的孫子係讀書明理的儒士,必無知情怙惡之事,所以在多方審訊之後便寬宥了他。

岳鍾琪提供的這些細節讓雍正感到驚惶,這是一件文人謀反的案子,雍正心想,必須火速處理這宗案子。但在擴大搜捕知情者的同時,事機絕不可外露。

如何拿捏分寸則是一門學問。朝廷的動向常刊印在京報上,這是由內閣選輯的時事通訊,在北京刊印,僅供京官或各省縣令以上的官員閱讀。但非法批露消息的現象司空見慣,都邑的胥吏往往把列為保密的消息賣給地方上刊印時事的人,省級的胥吏也會把剛送來的京報賣給四處兜售的商販。透過這兩種管道,各地本來無權閱覽的人也能取得刊印粗陋的京報。為了降低走漏消息的危險,朝廷曾延後發布官方消息的時間,但是此法成效不彰。

那麼要如何讓官員既能參與其事,又可謹守祕密?雍正常用所謂的「廷寄」這種直接而祕密的溝通管道。雍正做事偏愛祕密行事且重效率,他在登基幾年後就發展出這套特殊的方法:當雍正覺得宜採廷寄的方式時,就會向三位最受信任的大臣下達指示。三人以廷寄的格式撰書,皇上儘速核可廷寄內容的措辭用語,這三人仔細檢查廷寄的抄本之後,再把它分遞給嚴加監控的列名領受者。如此一來,可讓好幾人同時接到廷寄,但仍能嚴守祕密,不致外漏。

雍正就是用廷寄這種方式,把曾靜案的來龍去脈與因應對策寄給幾位省級的封疆大吏,落款日期為一七二八年十一月十一日。

到了十一月十二日向晚,這三份廷寄都已發出。雍正雖無法正確估量齎摺之人抵達的時間,但根據以往的經驗,前往江寧、杭州約莫十天、抵達長沙則要個十五天左右。假設每一省需要七八天進行查訪,又要個七八天撰書奏摺上呈北京,那麼大約在一個月之後,雍正便可收到關於本案進一步的具體消息。

但是雍正在十一月二十八日收到岳鍾琪上呈的曾靜逆書,打破了這按兵不動的狀況。

岳鍾琪簡述逆書的內容,論及他聽自投書之人張熙的言說,曾靜逆書的衝擊讓雍正措手不及。曾靜不僅對雍正的為人為君大加撻伐,言論粗鄙不堪,令雍正大為震怒,同時還詳述一七二三年的繼位危機,還有當時雍正與其他阿哥的種種行徑。在雍正來看,曾靜的言論荒謬自不待言,但曾靜寫起來卻是言之鑿鑿,煞有介事;如果雍正不想置之不理,就必須嚴加駁斥。

雍正收到曾靜逆書不到十天,便已為文―加以駁斥。雍正劈頭便說,無論曾靜的指控如何悖謬。雍正愈寫愈感不吐不快。他舉出御極之前,他有好幾次表達了對其皇考康熙皇帝的誠孝。雍正詳述康熙崩殂前幾天,其餘阿哥、心腹臣工何人、何時前往服侍康熙的種種細節。

雍正駁斥曾靜逆書的種種悖論之後,開始有更深廣的考慮。雍正寫道,宇宙億萬臣民無不懷尊君親上之心,而逆賊曾靜卻獨秉乖戾之氣,「自越於天覆地載之外,自絕於綱常倫紀之中。」縱使是禽獸,亦不屑曾靜的作為,奈何他卻是「天良喪盡」之人。「或者百千億人之中尚有一二不識理道之人,聞此流言而生幾微影響之疑者,是以特將逆書播告於外,並將宮廷之事宣示梗概,使眾知之。」雍正最後的話裡頭,自省的味道重於敵意相向,他反覆重申,希望與天下百姓分享他的想法:「若朕稍有不可自問之處,而為此布告之詞,又何顏以對內外臣工、萬方黎庶,將以此欺天乎?欺人乎?亦自欺乎?朕見逆賊之書,坦然於中,並不忿怒,且可因其悖逆之語,明白曉諭。俾朕數年來寢食不遑為宗社蒼生憂勤惕勵之心,得白於天下後世,亦朕不幸中之大幸事也。」

顯然,把曾靜逆書與雍正的回應公諸於世,將有助於扭轉天下之人對這宗謀逆案的觀感,所以已無須祕密行事了。

*本文選自《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時報出版)

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
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 由 shaowei.lu 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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