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規劃5天4夜跨晝夜實施的國軍漢光40號演習,因受凱米颱風攪局提前一天半結束,反登陸、反空機降、戰機熱加油等諸多實兵操演都被取消,僅有戰力保存等科目順利完成。惟2024年漢光演習強調貼近實戰,取消作秀性質濃厚的火力展示,更首度進行「去中心指揮管制」作戰演練,各方評價確實要比往年高得多,只不過部分想定及接戰作為,若以嚴格的實戰化標準來衡量,恐怕仍有不符現實的商榷空間。
首先就是歷年來漢光演習開場,必先演練的「戰力保存」科目。雖然不論是學者專家或是軍方都高度認同,共軍若武力進犯台灣,有效「戰力保存」將是國軍首要之事,如果這件事做不到,台海防衛作戰將難逃潰敗的結局,更不用再談後續的聯合海空反擊、灘岸反登陸、城鎮戰殲敵等整體防衛韌性要如何展現。
而照國軍多年來的規劃戰力保存作為,不外是在戰爭爆發時,迅速將空軍多數主力戰機轉場到花蓮佳山、台東志航(石子山)基地洞庫; 海軍主戰艦艇則在擁有區域防空能力的基隆級驅逐艦掩護下,緊急出港前往位於台灣東部太平洋的疏泊區待命。至於陸軍各作戰分區部隊,則依固安作戰計畫進入戰術位置並分散部署,如將重裝備、彈藥隱藏於陸橋下方、民間宮廟,或是構築防禦工事偽裝欺敵。
不論是專家學者或軍方都高度認同,若共軍侵台,有效執行戰力保存將是國軍首要之事。圖為漢光40號演習F-16V戰力保存轉場至台東志航基地。(資料照,張曜麟攝)
戰力保存規律早「劇透」 開打恐受持續攻擊
但軍方有不少人卻日益擔憂,年年一成不變,如同事先「劇透」般的戰力保存演練,固定規律早被共軍摸得一清二楚。一位軍方人士就質疑,國軍東部空軍基地及海軍艦隊預定疏泊區,都難逃共軍陸射、艦射、潛射及空射各式精準彈藥打擊,很可能在開戰前夕,共軍就會出動優勢海空兵力,搭配火箭軍的彈道、巡弋飛彈預設火力陷阱,等待國軍海空主力自投羅網。他強調,就算東部空軍基地有洞庫保護,但若跑道、洞庫出口損毀,戰機受困不能起飛,戰力還是等於零。
一位軍情人士也說,台灣全島全天候受解放軍衛星、雷達、電子監偵,近幾年又經常有長航程無人機繞台偵察,戰場透明度非常高,不但國軍海空軍調動易被掌握,即使是地面部隊平日演練,包括機動到戰術位置的路線,主戰裝備會分散隱蔽到那些地方,油彈補給存放點等,共軍透過各種手段長期監偵,有可能已逐步累積出相關座標資訊,戰時就可提供空軍戰轟機、無人機精準打擊,或以遠程火箭砲進行火力覆蓋。
這位軍情人士強調,當前國軍戰力保存的演練重點是「分散」,目標是讓共軍就算發動突襲也無法重創國軍主力。只不過若台灣如烏克蘭般幅員遼闊,光靠分散隱蔽倒也容易做好戰力保存,問題是台灣南北不到400公里,東西最寬也不過144公里,整個西部海岸到中央山脈間的防禦縱深太淺,各作戰區主要陣地、機場、油彈庫,甚至指揮中心所在都極難隱藏,一旦開戰很難避免被持續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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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光四十號演習,國軍憲兵部隊23日晚間在台北松山機場附近的復興北路地下道進行聯合演練。(柯承惠攝)
臨時工事防護力不佳 烏克蘭主防禦陣地堡壘化
這位人士認為,與其在共軍綿密監偵下做分散部署的白工,且地表臨時工事的防護力也不佳,倒不如學烏克蘭在烏東戰場經驗,儘量構築永久性強固工事,俄軍即使動用重火力也難打穿防線。同樣的情況,國軍若能將各作戰區的主防禦陣地堡壘化,戰時大多數的重要裝備及人員,都能在厚厚鋼筋混凝土的工事掩護下待命迎敵,即使共軍事先掌握位置也沒用,除非動用昂貴量少的鑽地武器精準打擊,否則就算被一般遠程火箭彈、集束彈命中損傷也很有限,這對國軍戰力保存是更加高效的做法。
前空軍副司令張延廷也直言,國軍目前搞得戰力保存演練「完全沒有實戰價值」,因為真正的戰力保存是在平日就持續投入資源經營,如彈藥、油庫全面地下化、機場抗炸機堡、強化防禦工事,尤其國軍海空軍預定轉移的東部基地、海域,都處於解放軍攻擊範圍內,屆時整籃雞蛋將有被一次端走的風險,這種戰力保存構想是虛假、無效的。他強調,只要台海戰爭開打,國軍應果斷「犧牲海空軍保台灣」,也就是說我海空軍都要主動出擊境外迎敵,尋求與台海周邊共軍海空兵力決戰,甚至全力攻擊對岸重要軍事目標,務求打亂解放軍閃擊奪台的用兵節奏,才能為台灣本島戰力保存、動員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國軍必須打亂解放軍閃擊奪台的用兵節奏,才能為本島戰力保存、動員爭取到足夠時間。圖為漢光40號演習,陸軍馬祖防衛指揮部南竿守備大隊混砲連展開航道封鎖實彈射擊,砲班發射155公厘加農砲。(軍聞社提供)
漢光實兵演練反空機降 盯著共軍閃電突襲台北市
另外今年漢光演習的一大看點,還有國軍從南到北在12處要地進行的反空機降實兵演練,這充分凸顯我軍方高層已警覺,隨著共軍戰力快速成長,武力犯台方式已不侷限於傳統兩棲登陸作戰,尤其今年漢光延續2023年想定,在松山機場、台北港、關渡平原都安排反空機降科目,並把淡水河沿線也納入操演場景,其中在關渡、洲美平原的反空降演練更是不分晝夜進行,就是在實際模擬首都如何防衛共軍的空機降突襲作戰。
其實近2年來國軍為強化首都防禦也進行不少調整,如負責北市衛戌重任的憲兵202指揮部,原本下轄5個憲兵營,今年又用一年期義務役士兵增設1個營兵力,部署於台北市文山區的辛亥營區,而北市防衛本屬台北作戰分區的關渡指揮部負責,2024年也將淡水河西岸的台北市區新劃設為台北衛戌區,改由憲兵202指揮部來統轄應戰。
盤點國軍目前可用於防衛首都的兵力,市區內除6個憲兵營、2個憲兵隊、後備部隊台北旅外,還有駐防北投區復興崗營區的海軍陸戰隊66旅1個營,再加上防區從淡水河口至基隆北海岸的關指部所轄聯兵旅部分兵力。據了解,若共軍空機降關渡平原,將由關指部聯兵二營、台北旅、憲兵部隊負責圍殲,陸戰隊66旅後援;而松山機場若遭共軍機降突襲,主防禦部隊則是憲兵及台北旅。
若兩岸開戰台北市必成共軍重點攻擊,憲兵202指揮部身負首都防禦重任。圖為憲兵202指揮部及指揮官陳致航(右二)。(資料照,顏麟宇攝)
共軍三棲立體登陸 靠憲兵、後備旅能保住台北?
表面上看,解放軍空機降北市頂多就是營、連級兵力,國軍現有部署的常、後備部隊已足以因應。但有軍方人士指出,共軍武力犯台極可能以北台灣為主攻重點。從北海岸、台北港到桃園機場、觀音海灘一線,都會同時面臨共軍大部隊登陸的威脅,我北、桃守軍包括海岸守備旅、裝甲旅在內,屆時都只能專心接戰,很難有餘力分兵支援台北市,萬一共軍在距離我指揮中區很近的松山機場、關渡平原成功空機降的兵力超過原先預估,導致國軍沒辦法很快圍殲,讓共軍後續部隊有機會持續增援,首都保衛戰的情勢就會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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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軍情人士也說,國軍對共軍可能空機降北市的兵力規模、戰鬥能力應重新估算,據此調整部署足夠的防禦兵力。由於共軍近幾年來不斷驗證對台「多層雙超」三棲立體登陸作戰模式,所謂「多層」就是傳統兩棲艦艇車輛、氣墊船、直升機機降、運輸機空降等不同的登陸方式,「雙超」則意指在超出我灘岸攻擊範圍外換乘快速登陸載具,以及用空中載台超越我灘岸防線直接在後方要地登陸,形成內外夾擊有利共軍的戰況。
這位軍情人士指出,解放軍目前共有9個空降旅,近幾年更陸續組建3個空中突擊旅,可在武裝直升機掩護下遂行機降作戰。而解放軍空降旅並非只配備步機槍、小口徑迫砲、反坦克火箭等輕武器,可直接由運20等運輸機空投ZBD-03傘兵坦克、CS/VN3輪式裝甲車,火力、防護力均不輸我憲兵裝備的雲豹甲車,加上首波空機降北市負責開路的解放軍必然是精銳,國軍由憲兵、後備旅擔綱的反制兵力能否有效壓制,恐怕要打上大大的問號。
共軍空降旅配備傘兵坦克、輪式裝甲車等武器,火力、防護力均不輸我憲兵的雲豹甲車,國軍恐無法有效壓制。圖為憲兵202指揮部的雲豹甲車。(資料照,取自軍聞社)
共軍若空降松山機場 我圍殲部隊兩頭作戰
有軍方將領也提醒,以2022年2月24日俄烏開戰,俄羅斯空降軍對基輔安托諾夫機場(UKKM)進行的機降突擊作戰為例,當時若烏軍沒擋下俄國空降軍精銳,讓後續突擊部隊順利降落機場,基輔極可能會快速淪陷。只是烏克蘭雖贏得這場關鍵轉折之戰,但俄軍僅成功機降2、300名精兵,即使缺乏重裝備仍一度能攻佔機場,並與隨後趕到的烏軍機械化旅、國土防衛旅及特種部隊激戰一整天,才因傷亡慘重不支撤退,可見戰技高強的部隊,就算人數少,只要依托地形、地物掩護,也能在劣勢戰場中支撐相當長的時間。
這位將領反問,如果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松山機場,空中突擊旅精銳機降後,我憲兵部隊在缺乏主戰車及重砲的情況下,僅憑239裝步營的雲豹甲車,228砲兵營的120公厘迫砲支援,就能迅速消滅試圖奪佔松機的共軍,阻止解放軍用運輸機載運更多部隊進入北市?如果連憲兵部隊達成任務都有疑問,後備的台北旅更不用期待,更何況共軍絕對不會僅機降松機,也必定會同時在關渡平原空降營級兵力助攻,屆時我負責拘束圍殲部隊勢必要分頭應戰,對空機降共軍就未必能穩居絕對優勢。
若數百名共軍空中突擊機降松山機場,國軍僅憑現有火力及人力恐未必能穩居絕對優勢。圖為國軍憲兵部隊23日晚間在台北松山機場附近進行聯合演練。(資料照,柯承惠攝)
後備旅集結太遲緩 烏克蘭經驗是設國土防衛隊
有軍方人士也認為,國軍要在最短時間內消滅空機降進入首都的解放軍,空中支援雖然最有效,但實際作戰時並不足以期待,原因是共軍既能對台北市進行空機降,代表至少已掌握局部制空權,才能為運輸機、直升機開闢空中安全通道,因此還是得仰賴地面優勢火力及兵力才能克敵制勝。在火力方面,或可為衛戌首都的憲兵配備重型火砲、105公厘砲的輪型戰車、自殺式巡遊彈藥,甚至是主戰車。至於如何加強兵力,除了後備旅外,則可考慮組建類似烏克蘭國土防衛旅的民防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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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軍方人士指出,後備旅從動員、報到、編成都需要時間,若戰爭爆發太過突然,後備部隊就未必能及時具備可恃戰力,若能成立以區、里劃分,武器裝備也就近存放,平日就定期進行組織、訓練的民防部隊,只要有突發狀況則可迅速集結,就地配合正規軍執行作戰任務,如士林、北投區的民防部隊可投入支援關渡平原的反空降任務,松山機場周邊的民防人力則可協助憲兵進行反機降作戰,都有助對空機降北市的共軍形成絕對壓制的兵力優勢,相信政軍決策高層未來衡量日趨嚴峻的首都防衛形勢後,遲早會對是否成立台灣版的「國土防衛部隊」有所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