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早就在思考〔黨內改革〕這個問題了，在敗於共產黨之手的影響下，得到的結論是，國民黨喪失了「靈魂」，黨員缺乏「紀律，甚至更嚴重的……對與錯的標準」。「中外歷史上，從未曾有一個像我們今天這樣破敗和墮落的革命黨。」他遺憾地表示，不論黨或其青年組織都「只是空殼子，沒有任何真正的力量」。拿國民黨和共產黨來比較，他得出的結論令人不安，「我們的方法或行動都比不上他們」，因為「我們大部分的幹部都不用腦子，不願意學習，既不細心也不可靠……因此，我們落入失敗」。
他以贊同的語氣，提到一九四二至一九四五年毛澤東推行的整風運動（大規模地整肅共產黨），因此幾乎還沒有在臺灣站穩腳步，他就試圖開始做類似的事情。「只要我們能研究他們〔共產黨〕的一切，並且理解他們的一切，我們就一定能消滅他們。」他確信道。
早在一九四九年七月，他在廣州與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開會時，就提出了一份黨務改造草案……〔一九五○〕七月二十二日，他解散了一九四五年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選舉出來的中央執行委員會和中央監察委員會，還有中執委常務委員會。八月五日，他建立中央改造委員會，由他挑選並控制的十六個人組成。這些都是最效忠於他的人，包括他的長子經國，以及行政院院長陳誠。蔣沒有引進任何一個老軍閥，也不要前黨內派系的任何領導人，因為他已經對他們失望透頂。他甚至對他結拜兄弟的姪子——陳立夫（他即將前往美國）和陳果夫（他罹患肺結核，無法參與政治活動，一九五一年八月二十五日在臺北一家醫院去世）也失去了信任。
蔣介石從中央執行委員會及中央監察委員會中，挑出二十九位傑出委員，擔任新成立的中央評議委員會委員，這是一個特別機構，為不願退休的年長領導人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退出實質工作而同時又可以保留「面子」。它也直接隸屬於蔣。（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年後，在一九八二年九月，鄧小平同樣成立一個中共中央顧問委員會。）……。
此外，蔣介石還要求黨員研究毛澤東整風運動的文件，這些是在國民黨改造運動的背景下特別翻印的，他們被責以在黨的會議上進行批判與自我批判，還要深入一般大眾，來確定他們的需求。另外黨員必須繳納黨費，並推出課程，以提高國民黨員的教育水準。
所謂的革命實踐研究院（實質上是一所高級黨校），是在陽明山為中高級黨政軍幹部所建立的。蔣本人是院長，蔣經國是主任。在國民黨改造期間，有三千零七十五名學員在那裡學習，課程時間從四到六個星期不等，也為其他黨幹部及各地一般黨員建立一系列的教育計畫。迄至一九五二年初，臺灣的二十八萬二千名國民黨黨員中，四○％以上具有中高等學歷。
同時又成立紀律委員會進行整肅，一九五○年八月至一九五二年八月期間，揭發了一千多名黨員的違紀行為。其中一些人被永久或暫時性地開除黨籍……
一九五二年十月，蔣介石進行黨內改革後，召開國民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通過了一則修訂過的國民黨章程，將改造後的黨定義為「革命民主」政黨，肯定借諸於共產黨的列寧主義民主集中制……並接受蔣介石提出的「反共抗俄基本論」，將中國共產黨和蘇聯界定為自由中國的兩個主要敵人，並宣告「反共抗俄，復國建國」。該基本論的理念是大會通過的新黨章的基礎……
與此同時，一九五○年代初期也開始對軍隊進行改革，其中一項內容是恢復北伐以後廢止的軍中政治委員制度，以加強思想政治教育和黨對指揮官的控制。蔣介石認為，缺乏適當的教育，已導致「打擊敵人的意志」弱化，「戰鬥精神也完全喪失。特別是，〔軍隊〕不知道必須保護人民並與人民團結起來，甚至肆無忌憚地騷擾民眾，因此軍事紀律完全淪喪。」一九五○年四月，蔣介石任命他的兒子經國擔任國防部總政治作戰部主任。然而，經國很快就與美軍顧問團團長蔡斯將軍關係緊繃起來。蔡斯不滿政治部在軍隊中扮演的不民主角色，他視該部為國民黨在軍中的特務，並要求將之置於自己顧問團的控制之下。但蔣介石站在兒子這一邊，蔡斯一無所獲，乃於一九五五年七月底退休。
蔣介石和他的扈從拒絕接受內戰已經結束。對他們來說，不論是在美國擔保其安全的之前或之後，戰爭都還在持續進行著。因此，蔣介石遵守基本人權的承諾仍未兌現。不僅在臺灣實行戒嚴，並且針對「紅色威脅」，建立起最嚴厲的白色恐怖。經國指揮的國民黨特務組織，處處發現「共產黨」、「間諜」和「破壞分子」，甚至包括幾名將領和他們的妻子。在白色恐怖的頭十年裡，成千上萬的人被逮捕。其中兩千多人被槍斃，八千人被判重刑，許多人進入位於臺灣東南方的綠島、由經國下令建立的集中營中，這個集中營有一個戲謔性的名稱——新生訓導處。
很顯然其陰謀計畫為蔣得悉的孫立人將軍，也成為白色恐怖的受難者之一。一九五四年六月，他被免去陸軍總司令一職，並被任命為蔣介石個人參謀的總統府參軍長。次年八月他受到軟禁。一直要到蔣過世十三年後的一九八八年三月，他才被釋放，並得到平反。
＊作者為美國俄亥俄州哥倫布市首都大學（Capital University）歷史學教授、愛德華
與瑪麗．凱薩琳．吉賀德人文學講座（Edward and Mary Catherine Gerhold Chair
in the Humanities）教授。本文選自《蔣介石：失敗的勝利者》（聯經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