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總統小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 Jr）應中共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於1月3日至5日前往中國大陸進行國事訪問。中共官方以「三個第一」說明小馬可仕此行的特殊性：一，他是中共今年接待的首位外國元首；二，這是他任內首次訪華；三，這是他首次正式訪問東協以外國家。
中菲關係近十年來發生巨大轉折。菲律賓在2010至2016年艾奎諾三世（Benigno Aquino III）執政時期，配合美國前總統歐巴馬的「重返亞洲」戰略，採取抗中路線，使中菲關係跌入谷底；2016年杜特蒂（Rodrigo Duterte）上台後主動調整菲國外交政策，中菲確立「全面戰略合作關係」的新定位。
小馬可仕年輕時曾隨母親菲律賓前第一夫人伊美黛（Imelda Marcos）訪問中國大陸，他在競選期間多次就中菲關係積極表態。2022年11月，小馬可仕在參加曼谷「亞太經濟合作」（APEC）會議時與習近平進行場邊會晤，雙方就加強中菲關係達成共識。
中菲兩國都高度重視小馬可仕這次的北京之行，原因不僅是上述形式上的「三個第一」；而是中菲關係涉及到複雜的地緣政治利益。
小馬可仕此行在與習近平等中方領導人會談後，發表了共達28項內容的「中菲聯合聲明」，其中包含14項雙邊協議。雙方承諾深化農業、基建、能源和人文四大重點領域合作；並在國防、安全、科技，貿易和投資等領域，拓展更多合作途徑。
菲律賓和其他東南亞國家一樣，著重和中共的經濟關係。中國大陸目前已是菲律賓最大交易夥伴、第一大進口來源國和第二大出口市場。小馬可仕訪陸後，中方同意擴大菲律賓的進口，使雙邊貿易額恢復或超過新冠疫情前水平。雙方還承諾增加遊客數量、航班，以及在疫苗採購方面進行合作。
除經濟合作外，小馬可仕此行獲得中共對菲國228億美元的投資承諾，包括137.6億美元用於可再生能源，主要是太陽能和風能；73億美元用於戰略監測，包括電動汽車和礦物加工；17億美元用於農業綜合經營。
南海問題是影響中菲關係的主要變數。南海蘊藏豐富石油、天然氣和漁業資源，每年海運貿易額約為3萬億美元。北京長期以來宣稱對南海島嶼擁有主權，視南海問題為攸關國家海洋、領土、戰略安全的核心利益。
中共與東協10國於2002年11月簽《南海各方行為宣言》，並提出推進與落實宣言的「南海行為準則」，希望各方在「擱置爭議，共同開發」的精神下，採「自制」立場。但菲律賓以憲法、《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依據，堅持遵守海牙常設仲裁法院於2016年公布「南海仲裁案」的裁決。
杜特蒂上任後採「親中遠美」路線，他低調處理「南海仲裁案」，並與中共建立南海問題雙邊磋商機制，處理海上分歧，推動在海上搜救、油氣開發、海洋漁業等領域的交流與合作；但他在2022年6月卸任之前，卻全面終止與北京的「南海油氣開發合作協商」。
美國智庫蘭德公司（Rand Corp）高級國防分析師格羅斯曼（Derek Grossman）撰文指稱，杜特蒂可能覺得「對中國的熱情擁抱從未產生他所期望的結果」。杜特蒂希望能夠在南海有爭議地區開展聯合勘探，並利用「一帶一路」倡議，來支持他自己的「大建特建」計劃，但這些都未能實現。與此同時，中國卻加強了在南海的軍事存在。
小馬可仕上任後，主張不能讓「海上問題」定義整個菲中關係。小馬可仕此行促使菲國和中共就南海石油和天然氣勘探恢復協商。中方承諾幫助解決菲國漁民在傳統漁場的捕魚問題。除此之外，兩國同意在外交部門之間，建立不同層級的直接溝通渠道，避免雙方在有主權爭議的南海問題上，出現誤判或溝通不暢順的情況。
但南海問題不是中菲兩國說了算。近年來美國以「航行自由」為由，不斷在南海「秀肌肉」。中美在南海角力有擦槍走火的危險。
早在2001年6月1日，南海靠近海南島上空，發生一架中國戰鬥機與一架美國海軍偵察機的撞機事件，導致中國飛行員喪生，並迫使美國飛機在海南島緊急迫降。另外，根據美國軍方報導，2022年12月21日，一架美國空軍RC-135偵察機和中共海軍飛行員駕駛的一架殲-11戰鬥機曾近距離相遇，最後迫使該偵察機採取規避動作，以避免相撞。
令中共不滿的是，美國不僅加強本身在南海的軍力投射，並且結合盟國採遏制中共的一致行動。「中國南海研究院」創始院長吳士存就表示：「日本、澳洲、英國等國在美國主導的各類雙邊和多邊機制中，從外交和軍事層面介入南海事務或擴大在南海的軍事存在，將是攪動南海形勢的又一重要變數。
小馬可仕了解，在美菲《共同防禦條約》下，菲律賓不可能一面倒向中共，因此，他此行目的是要改變杜特蒂過去「親中遠美」的外交形象。但知易行難，如馬尼拉智庫「亞太進步之路基金會(Asia Pacific Pathways to Progress)」研究員拉貝納(Aaron Jed Rabena) 所說，小馬可仕此次訪中，「是對他是否能在外交政策中，保持微妙平衡能力的一項測試，尤其是在美國和中國之間。」
南海問題仍是未來中菲發展新關係的最大挑戰。拉貝納表示：「這個問題非常複雜，這是政治問題，也是敏感的法律問題。」所謂「政治問題」，廣義的說法就是含蓋國際政治。在中美戰略競爭「常態化」的情況下，美國不會容許中共把南海納進勢力範圍。
澳洲科廷大學（Curtin University）國際外交學教授西拉庫薩（Joseph Siracusa）最近撰文指出，「美國與中國在2023年爆發戰事的可能性很高，爆發的地點不是台灣，而是南海。」西拉庫薩的說法未必可信，但值得警惕。
＊作者為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本文原刊《美麗島電子報》，授權轉載。（原標題為：菲總統訪中：南海問題猶未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