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邦觀點:阿根廷你怎麼那麼不黑?

2022-12-21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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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卡達世界盃,奪冠的阿根廷隊長梅西捧起大力神盃,身上披著國王贈送的黑袍。(AP)

2022年卡達世界盃,奪冠的阿根廷隊長梅西捧起大力神盃,身上披著國王贈送的黑袍。(AP)

時隔36年阿根廷再度奪冠,阿根廷隊長梅西在進入球員生涯的末期拿到了世界冠軍,順利圓夢,已經進入公認的繼巴西的貝利,阿根廷的馬拉多納成為第三代球王,縱使梅西已經是史上獲得法國權威性的金球獎最多次的球員,沒有世界這個高度象徵意義的獎座還是讓球王的討論仍有懸念,在20年前,沒有人能想像這位出身於阿根廷洛薩裡奧,在巴薩拉瑪西亞訓練營茁壯的小個子,會成長到今天這樣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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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根廷奪冠前,12月8日一位在德州大學艾爾帕索(University of Texas, El Paso)歷史系任教的教授Erika Denise Edwards在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上發表了一篇評論,文章的標題叫做阿根廷世界國家隊怎麼沒有更多黑人?(Why doesn’t Argentina have more black players in the World Cup?),文章中引用了阿根廷2010年的普查提到了總人口4千多萬的阿根廷有約(roughly)1%的黑人人口,但本次卡達世界盃奪冠的阿根廷隊卻找不到一個這位美國教授眼中的黑人,她於是把阿根廷隊跟巴西,秘魯等南美國家對比,像巴西隊她所謂的黑人就佔了多數,她接著說明這是因為阿根廷長期要把國家白化的政策,她提到了在19世紀時,所謂的黑人佔了1/3以上的人口,但是國家朝歐洲看的政策,讓黑人邊緣化,所以才讓黑人球員在社會的歧視結構下無法出頭天。這位女教授套用了美國主流的種族論述在阿根廷上,而自由派的華盛頓郵報也高興地以為撿到槍可以教訓一下這幾年一直跟中國眉來眼去,不但要購買中國軍機還要用人民幣交易的阿根廷一下。

文章發出後不但沒有預想中的得到廣大阿根廷自由派民眾的支持,連美國一些民眾都看不下去在推特上指出這篇文章的各種問題,逼得華郵做出少見的認錯和更正,編輯承認自己加工了數據,真實的黑人人口數據是0.37%,華郵承認這遠低於(far less)所謂的1%。然而承認數據錯誤並不代表這篇文章就沒有問題了,如許多網友指出的這篇文章的問題是把一種美國所謂的自由派學者就如同美國政府一樣強加美國自身經驗提煉出來的意識形態包裝的社會科學在其他社會上,一位阿根廷學者指出了在阿根廷脫離西班牙獨立前(1816),阿根廷就開始了廢除奴隸制,到1853年阿根廷在憲法上徹底地廢除奴隸制度和種族隔離制度,即使美國在南北戰爭後廢除了奴隸制,但普遍的種族隔離制度卻直到二十世紀中葉才逐漸消失在正式的場合,阿根廷社會主流的種族也不是所謂的白人而是第三第四代的美士地索(mestizo)人,因此在阿根廷社會脈絡下,黑人通常是來自於非洲或其他國家的外國人。只有在種族界限清楚的社會才會對於在正式場合代表數量那麼的計較,即使在巴西,所謂的純種黑人也就是學者的想像,巴西的同號球星內馬爾還有日本血統,這位美國學者只從膚色以及統計的數量就來論證阿根廷缺乏黑人球員反映的恰恰是從美國看天下的局限性

如果說國家隊球員的數量必須反映國家的種族組成,那我們可以問類似的問題在與阿根廷爭冠的法國隊上,什麼法國隊這麼不白?由於法律規定,法國任何調查一律不能搜集跟種族有關的訊息,在法國六千多萬人口中,據估計約有4-500萬人有非洲血統,佔總人口約7-8%,但本屆法國隊的黑人球員是肉眼可見的多,在決賽的下半場,當法國隊教練德尚把前鋒Giroud,邊鋒Griezmann和後腰Rabiot換下後,法國隊場上陣容除了守門員外,變成清一色的深色皮膚球員,相較於阿根廷隊的一直白(也不是真正的白),法國隊變黑的歷史是最近20年的事,在1970-80法國一代球王普拉提尼(Platini)的時代,法國隊還是清一色白皮膚偶爾有一位深色皮膚的球員,到了1996年一代天驕齊達內(Zidane)的時代,深色皮膚的球員已經佔了多數,就連齊達內自己也是北非阿爾及利亞後裔,2006年亨利的特雷澤蓋的冠軍隊伍,白皮膚的只剩下門將巴特斯,邊鋒裏貝裏等三人,一直到今年的世界盃,少數人口的黑人已經佔據了法國這個老牌歐洲國家隊的大多數位置。美國教授同樣的邏輯怎麼解釋問為什麼白人球員在法國不見了?

1970年代的法國國家隊。(作者提供)
1970年代的法國國家隊。(作者提供)
1996年的法國國家隊(世足官網)
1996年的法國國家隊(世足官網)
2006年的法國國家隊。(世足官網)
2006年的法國國家隊。(世足官網)
2022世界決賽等待踢點球的法國隊。(世足官網)
2022世界決賽等待踢點球的法國隊。(世足官網)

法國國家隊變黑的過程離不開由國家發動的足球少年工程有關,在1980年代中後期有鑒於國家隊的成績一直得不到突破,法國決定在巴黎近郊克萊楓丹Claire fontaine創建一個中央級的足球學校,學校採取超級精英制度,球員全日制住宿,只有在週末可以回家,學校理論上接受全世界13歲的少年球員申請,但主要的來自法國以及前法國殖民地,在大殖民時代,法國在西非和北非佔領了大量的殖民地,在獨立後這些法語系的前殖民地跟母國依舊保持著密切的關係,法國相對寬鬆的入籍規定,讓非法籍的球員很容易獲得法國護照,比如說如果你的母語是法語,而你住在法國滿五年,你就可以申請入籍。克萊楓丹足球學院的設立奠定了日後法國兩屆世界冠軍的基礎,走出了無數當今世界足球界的天才,背後反映的是法國通過過往殖民地的關係為,母國遠遠不絕地提供足球的人才。

阿根廷不黑,法國不白,只有前者成為問題,而後者則被理所當然的看待,這何嘗不是一種奇怪的現象,在法國嘗到利用非洲大陸人種的優勢後,其他國家也開始紛紛效法,本次世界杯的東道主卡達也仿效法國足球學校的設計,派球探到非洲挑選擁有天賦的年輕球員加以訓練,不過在本次賽會上成效不佳。從這個角度看,阿根廷的不黑是因為他們不曾作為殖民國,而法國的變黑卻是反映了其持續利用殖民獲得的好處。

*作者為香港理工大學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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