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爆發近三年後，一直待在國內的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最近開始發起全球外交攻勢。自他獲得第三任期、為長久執政鋪平道路以來，他正式會見了各大洲至少26位國家政府領導人或元首。
上個月在峇里島二十國集團（G20）峰會期間，習近平熱情地握著美國總統拜登（Joe Biden）的手；與澳洲總理艾班尼斯（Anthony Albanese）回憶訪問坎培拉的情景。在泰國亞太經和會議（APEC），他告訴總理帕拉育（Prayuth Chan-ocha），兩人應該「像親戚一樣經常」互相拜訪，並與台灣代表、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客氣寒暄，說他在髖關節手術後「現在氣色看起來很好」。
在中國國內，習近平長期倡導的「清零」政策，引發數十年最大規模的抗議浪潮。上週一，當北京的抗議集會持續數小時，民眾高喊：「不要獨裁統治！」他在數里外歡迎蒙古總統呼日勒蘇赫（Ukhnaagiin Khürelsükh）的到來。上週四，當各地城市湧現大量警力，到處敲門並拘留參加示威的人們，習近平正在會見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Charles Michel），並呼籲中國與歐盟「和平共處」。
習近平重回外交舞台以來對其他國家領導人的溫和態度，與該國在疫情期間強硬的外交「戰狼」風格截然不同。《華盛頓郵報》（Washington Post）認為這表明，中國這名幾十年來最訴諸意識形態的領導人，願意轉向外交務實路線，努力修復與西方國家的緊張關係、改善受損的國際形象。
對此，北京清華大學國際關係教授劉江永解釋道：「世界在變，中國也在變。如何防止戰略誤判和不必要的國際緊張局勢和衝突，是中國外交現在必須考慮的問題。」
習近平轉向務實路線的原因
以退為進
從幾年前疫情剛爆發到今年下半年，中國外交官員始終積極回擊國際社會對它的批評，無論是中國初期隱瞞新冠病例、鎮壓新疆與香港、威脅台灣，還是支持俄羅斯的侵略行為。在此期間，習近平也幾乎只與中國盟邦友好接觸。
但從11月初開始，習近平開始與其他西方國家領導人破冰。他在北京歡迎德國總理蕭爾茨（Olaf Scholz）來訪，呼籲兩國求同存異、攜手合作。印尼G20峰會上，中澳因新冠病毒溯源等問題交惡多年後，習近平與澳洲新任總理艾班尼斯談話，讓兩國緊張關係稍微緩解。他與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的交談，也是自2020年中印邊境發生致命衝突以來的首次公開交流。
最值得注意的是，習近平與拜登展開了長達三小時的會談，兩位領導人皆有意願避免緊張局勢加劇和衝突發生，也同意就氣候變遷等問題重啟談判，會後更傳出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將於2023年出訪中國。參加APEC會議時，習近平也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會晤，稱兩國應將彼此視為「夥伴而非威脅」。
「習近平在峇里島的樣子不是戰狼。戰狼外交更加激進、憤怒和尖銳。」賓州大學（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中國法律學者馬瑞欣（Neysun Mahboubi）說道，「這給人的感覺就像，中國正在輸掉全球公關比賽，因此做出了這些回應。」
若要探究「習式外交」為何走向溫和務實，需要知道他的目標依舊是鞏固執政正當性、平息國內動盪，處理中國與美國的大國競爭，並在中國崛起為超級大國之前，創造較不敵對的國際環境。
國際危機組織（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中國問題分析師蕭嫣然（Amanda Hsiao）認為，習近平是為了自身利益才轉向務實，「他想加強中國的實力，以實現長期目標。」她補充說道，習近平認為中國仍處於與美國的大國競爭當中，但從長遠來看，現在若能夠緩和緊張局勢，就算只是暫時緩和，也會有助於北京在與美國的賽道中保持實力。
應對國內批評聲浪
《華郵》指出，目前中共面臨來自海內外各種挑戰，疫情導致經濟成長放緩、公眾憤怒情緒，以及拜登政府聯合美國盟友，擴大與中國技術脫鉤的範圍、拖慢北京當局發展高科技產業的速度。面對一些指責他讓中國倒退的輿論，現在重新展開外交也是習近平增強國內影響力的一種方式。
最近，習近平與世界各國領導人高調會晤的照片與新聞，佔據了中國新聞媒體頭版，也在社交媒體上成為熱門話題，有助於他鞏固政權的正當性。華府智庫「史汀生研究中心」（Stimson Center）中國計劃項目主任孫韻（Yun Sun）表示：「這就是在頌揚和肯定他的第三任期，想展示中國和他本人在世界舞台上的華麗回歸。中國回來了，習近平回來了，更加強大了。」
中國官媒對任何挑戰習政權的「白紙革命」示威活動隻字不提，也同樣忽視中國海外留學生舉行的聲援集會。習近平和其他高官尚未直接回應「白紙革命」，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4日接受CNN訪問時，表示美國支持中國民眾進行和平抗議。他也提到，明年初訪問中國時，也會和習近平當面表達對「人權和基本公民自由」的支持。
暫時收起戰狼外交，不代表重大立場轉變
然而習近平在G20會議上的友好形象，沒能堅持到結束。他與加拿大總理杜魯道（Justin Trudeau）於峰會場邊對話的影片，顯示當面批評杜魯道把私下對話洩露給媒體。習近平透過翻譯，語帶不滿地稱「這不適合啊」，更指責對方此「缺乏誠意」。
杜魯道打斷習近平的話，並為自己辯護，「在加拿大，我們相信自由、公開和坦誠的對話……我們將繼續尋求建設性的合作，但我們仍會在某些事情上持不同意見。」還沒等杜魯道說完，習近平就插話回道：「我們先創造條件吧。」然後走開時，他又嘀咕：「天真。」
這段影片讓習近平再度於國際舞台上留下好鬥、不親和的印象。史汀生研究中心的孫韻說：「想要知道戰狼外交是否仍然盛行，要看中國被刺痛時的反應。北京現在更想修復或維持良好關係，並不意味著它在感受到威脅或冒犯時不會咬人。」
有專家認為，不管習近平是否放棄戰狼路線、釋出合作訊號，都不太可能真正減少衝突發生可能性，除非他真的改變對台灣或南海爭議島嶼的立場。「習近平是會以眼還眼的。」美國康乃爾大學副教授白潔曦（Jessica Chen Weiss）說，「以後回顧的話，我們可能會把峇厘島當成一個轉折點，從此之後局勢趨於平穩，不再迅速走向相互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