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達足球世界盃20日開幕，對主辦方的批評甚至抵制呼聲也越來越高。一些人權組織、政界人士以及球迷們聲稱，已經有15000人為了這屆世界盃而付出了生命代價。這種說法有根據嗎？
這篇事實查核聚焦被國際足聯、卡達當局、人權組織以及媒體當成事實或提出質疑的數據。文章作者非常清楚，任何數據都無法體現卡達外籍勞工所承受的痛苦。
聲稱：為了卡達世界盃，已經有15000名工人死於非命。
15021人這一數據源自人權組織國際特赦2021年的一份報告。另外一份傳播很廣的死亡數據則是英國《衛報》2021年初所報道的6500人。
德國之聲事實查核結論：錯誤
盡管會造成這樣的印象，但事實上，上述兩個信息源從未聲稱上述死亡人數都同世界盃比賽場館的建築工地有關，而是特指在卡達境內死亡的外籍人口。
國際特赦提供的15021死亡數據源自卡達2010年至2019年的官方統計。按照官方數據，2011年至2020年期間，卡達境內共有15799名外籍人士死亡。這些外籍人士當中既有建築工人、保安和園丁等普通工作，也包括教師、工程師、醫生或商業人士等高端職業。他們當中有些人來自發展中國家，另一些人則來自新興及發達工業國家。基於卡達的官方數據，無法進行更加細致的甄別。《衛報》之所以提到6500這一死亡數據，則是因為該報專門針對孟加拉、印度、尼泊爾、巴基斯坦和斯裡蘭卡的外籍勞工進行了調查，並有針對性地對原籍國官方部門進行了問詢。卡達外籍勞工中來自上述五國者佔比極高，他們大多從事非專業性或專業要求較低的工作。
聲稱：死亡率在"合理範圍"之內
卡達當局並沒有對外籍勞工的死亡數據提出反駁，但作為對《衛報》相關報道的回應，卡達信息部表示，就人口數量和構成而言，這一死亡數據屬於"預期範圍"。
德國之聲事實查核結論：具誤導性
的確，外籍勞工原籍國的死亡率遠遠高於卡達外籍勞工的死亡率。世界衛生組織的數據甚至顯示，卡達本國公民的年死亡率也高於該國外籍勞工的死亡率。但從流行病學的角度來說，上述結論並沒有說服力，因為卡達外籍勞工的年齡構成同原籍國和卡達國民都不具可比性。
例如，死亡率最高的群體是嬰幼兒及老年人，但外籍勞工中這一年齡段人口佔比則完全不能同一個國家的總人口相比較。更何況，外籍勞工通常身體都非常健康，因為卡達頒發勞工簽證時，會要求申請者提供一系列健康證明。比如，申請者需要證明自己沒有患過艾滋病、乙肝、丙肝、梅毒或肺結核等疾病。而這些疾病在部分勞工原籍國恰恰是重要的死亡原因。
與此同時，法國記者卡斯泰爾（ Sébastian Castelier）和穆勒（ Quentin Muller）在《采油奴工》一書中還指出，國際特赦以及《衛報》提供的死亡數字中均不包括那些返回原籍國不久後宣告死亡的勞工。在尼泊爾，過去十年中，死於腎衰竭的20至50歲男子明顯增多，而其中此前剛剛在中東地區做過勞工的人佔比很高。據當事人描述，他們要在沙漠地區從事重體力勞動，而飲用水又極其短缺，水質也非常糟糕，這也許是腎病頻發的一個合理解釋。
聲稱：世界盃比賽場館建設工地上，只出現過三例死亡事件
國際足聯和卡達世界盃委員會堅稱，只有三起死亡事件同世界盃比賽場館的建設工作直接相關。另有37例工人死亡事件則同建築工作沒有直接關系。
德國之聲事實查核結果：具誤導性的說法
也許上述統計數字是正確的。資料顯示，兩名工人工作時從高處墜落死亡，另一人在工地被運輸車撞死。
之所以說世界盃主辦方提供的數據具有誤導性，一方面，比賽場館之外的其他工地上的死亡事件未被計入，但沒有世界盃也就不會有這些建設項目。世界盃本身在卡達掀起了建設高潮，這些建築項目包括新的地鐵網絡、高速公路、酒店、機場擴建、盧賽爾新城等，最多時共投入了大約三萬多名工人。
另一方面，一些工人死在世界盃比賽場館工地的集體宿舍中，但因為他們在其他工地做工，所以就沒有被納入統計。
卡達當局並沒有對數以千計的外籍勞工死亡事件做出詳盡的解釋。《衛報》的調查報道顯示，卡達醫生為心髒和呼吸驟停導致的死亡案例的70%出具了"自然死亡"證明。而國際特赦的調查也顯示，這一數據同孟加拉的官方記錄相互吻合。德廣聯系列紀錄片《恥辱世界盃》中，卡達醫生承認他們被要求出具這樣的死亡證明。早在2014年，國際律師行DLA Piper受卡達政府委托發布的一份評估報告中，就對這種做法提出過警告。
就流行病學的角度而言，心髒驟停或呼吸驟停均不被算作死亡原因，而是被視為死亡的後果。導致心髒或呼吸驟停的原因可以是心肌梗塞、惡性心率紊亂、過敏休克以及中毒等。但死亡證明上卻沒有列出上述原因。按照國際特赦的說法，"在正常的醫療體制內"，一百個死亡病例中通常只會出現大約一例死因不明的情況。只有在極其特殊的情況下，才需要對不明案例做解剖分析，大約85%的情況下，只需進行所謂的"口頭解剖"，即對目擊者或了解死者生前健康及生活狀況者進行問詢。
人權觀察、國際特赦和Fairsquare等人權組織曾對大量的證人進行過問詢。調查報告顯示，中暑、疲勞過度或其他一些未及時診治的輕微病狀是造成大量不明猝死案例的主要原因。由於現有資料殘缺不全，將很難對這些死亡事件做出全面徹底的評估。也正因為如此，人們不禁要問，卡達當局為何會拒絕公布更有說服力的官方記錄。
在事實查核過程中，我們得到了人權觀察和Fairsquare的 Nicholas McGeehan、國際特赦的Ellen Wesemüller 以及《衛報》的Pete Pattisson的鼎力支持，在此一並鳴謝。遺憾的是，截止發稿時為止，德國之聲向卡達、孟加拉、印度、尼泊爾、巴基斯坦以及斯裡蘭卡有關當局發出的問詢一直未能得到答復。
作者: Jan D. Wal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