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詠翔觀點:誤解「基本盤」 林耕仁、姚文智嘗苦果

2022-11-13 06:20

? 人氣

林耕仁(見圖)先是對高虹安重砲攻擊,但幾天後又草草收兵。(資料照,蔡親傑攝)

林耕仁(見圖)先是對高虹安重砲攻擊,但幾天後又草草收兵。(資料照,蔡親傑攝)

沒想到幾星期沒寫選戰觀察心得,結果新聞焦點還在新竹市(不到30萬張選票的選區可以成為全國焦點那麼久,真是太微妙了),國民黨籍市長候選人林耕仁對民眾黨籍市長候選人高虹安猛攻一陣,沒幾天後卻鳴金收兵,搞到原來在旁敲邊鼓的綠粉,因為沒得借刀殺人氣得大罵「林耕仁完了」。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這麼「不按牌理出牌」的選戰策略,當然會成為政治粉的討論焦點,不管是當初為什麼會選擇這種戰法,又為什麼沒打幾天就收兵,都成為媒體的熱門新聞和當紅的政治話題。

誤把李應元選台北市長的35.89%作為「地板」

但其實林耕仁這次的「和主要敵人一起打擊次要敵人」的選戰策略,不過是4年前綠營和當年的台北市長候選人姚文智才表演過一次,只能說林耕仁陣營沒有以「敵」為鏡記取教訓,結果犯上相同的錯誤,至於會不會一樣挨選民的正義鐵拳,就得看投票日的選民審判結果了。

到底這次的林耕仁和2018年的「綠營」(其實那次姚文智只是被推出來扛的,並不是主謀)到底犯了什麼錯誤呢?就是他們太相信、但其實誤解了「基本盤」這種「東西」。

20221107-民眾黨新竹市長參選人高虹安召開「立院助理實質工作證據」記者會。(蔡親傑攝)
林耕仁的攻擊,逼高虹安召開「立院助理實質工作證據」記者會澄清。(資料照,蔡親傑攝)

什麼是選舉政黨基本盤呢?就歷代的政治人物和媒體使用這個詞彙的方式來看,應該可以定義為「無論黨做什麼都會投給你」的那些選票。但其實實際上多半是把政黨在某個區域所得過的最低票當成基本盤,例如談到民進黨的基本盤,2018之前總是會用李應元挑戰馬英九連任的35.89%作為「地板」,然後講的人就會產生民進黨在台北市無論怎麼做、推什麼人都起碼會有35.89%選票的錯覺。

為什麼藍綠那麼在乎基本盤呢?在中央(總統)和地方首長、以及2005年修憲後的國會選舉,都是以單一選區的方式舉行,由於一個選區中當選的人只有一位,正常情況下各黨只會推出一位候選人,而政治立場相近的政黨,大黨(在台灣就是國民黨和民進黨)就會以「我基本盤比你大」這種說詞來逼退小黨候選人。

拉攏「中間選民」其實代表對深色選民的背叛

這樣搞一搞之後,通常選區就會變成兩黨對決的情況(這也是藍綠兩黨2005年聯手修憲的目的),這時準確地估計基本盤對兩黨會有一個更重要的功能,因為兩黨對決勝負往往決定於中間選票。很多人會誤解中間選票代表的是立場絕對中立,但其實「絕對中立」這種事情並不存在人類社會,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只是這立場有的強烈有的沒那麼強烈而已。或許這樣描述「中間選票」比較精確──他們相信兩極之外的另一種價值。

為什麼說在單一選區大黨估算自己的基本盤很重要呢?因為說是爭取中間選票,但其實是要向另一種價值靠攏,但這種動作往往會讓政黨原來站的那個價值的選民感到被背叛,必須知道「我怎麼做這些人就是會投給我」的人有多少,才能確定自己可以擺動的幅度。

舉例來說,民進黨從創黨以來,靠近的就是左傾的價值(所以叫做民主「進步」黨),其實左派是反對國家主義而傾向於世界主義的,當民進黨決定往「抗中保台」的國家主義靠的時候,就必須計算過去投給自己的人有多少是單純自己就是民進黨的,又有多少是來自反對國家主義的左派(這當然是簡化的說法啦,事實上也有很多支持國家主義的左派,這麼說只是為了讓大家比較容易懂而已,但事實上現在很多左派的主張,的確對抗中保台的強民富國之策不利,例如反核這一項,就很明顯會損害國家電力供應的健全,事實上去年公投的三接和美豬兩項,民進黨實際上都已經因為「抗中保台」對左派宣戰了)。

20211211-珍愛藻礁公投行動聯盟11日舉行「藻礁投同意,非褐護家園」遊行活動。(顏麟宇攝)
藻礁公投造成民進黨與左派的對決。(資料照,顏麟宇攝)

順帶一提,越是死忠的選民,往往越容易因為「反正你就是會投給我」而遭到背叛,更慘的是因為價值觀跟平常人差別太大(起碼「為了什麼偉大的目標所有人都該犧牲自己」這種想法,一般人就很難接受),深色選民往往都是政黨實際權力圖上的邊緣人。像是深綠選民愛罵台北市立委高嘉瑜「背骨」,但實際上在民進黨的權力結構中,高嘉瑜已經很接近核心,而自以為是政黨自己的人的那些深綠,其實根本沒人在乎他們講什麼。

兩極對決的「基本盤」不適用於三角戰的情況

但畢竟上面所說的已經是2018年之後的事情,在此之前民進黨對於台北市的想法還是「我們有35.8%的基本盤」,甚至覺得柯文哲2014年會當選是因為自己將35.8%的基本盤「借」出。而當時柯文哲因為世大運成為總統大熱門,才會認為應該要把35.8%抽回,讓柯文哲落選不能挑戰總統,更重要的是,讓柯文哲知道誰是(反國民黨陣營)老大,最後選擇自提(台北市長候選人)造成綠白分手。

同樣的想法也發生在這次林耕仁的事件上,基本盤的迷思讓林耕仁陣營的人覺得只要把高虹安打下去,自己的藍營基本盤自然會回歸。

20181110-柯文哲「teamKP,挺柯P」造勢活動,柯文哲上台致詞。(陳品佑攝)
柯文哲在2018年競選台北市長連任時,被綠營側翼質疑是殺人取財(仲介器官買賣)的兇手。(資料照,陳品佑攝)

單一選區通常的型態是兩極對決,所以「希望自己人當選」和「希望對手落選」常常是同一件事,「基本盤」的數字往往是二合一的呈現,但是如果變成這次台北和新竹市的三角戰,這兩件事就不會再是一件事了,這也讓過去兩極對決中的「基本盤」變得不具參考價值。但2018年台北的綠營和今年的新竹市的林耕仁陣營似乎都沒發現──當最有可能讓對手落選的人不是你的時候,你的基本盤其實已經不再是那個數字。

2018年姚文智陣營猛攻柯文哲,除了幾位市議員為了拿柯黑選票的利益考量之外(地方議會選舉是複數選區,只要拿到一批選票就能當選,不一定要拿到多數選票),選擇現任者做為主要攻擊對象其實也沒什麼戰略上的錯誤。只不過很多人投給民進黨是因為要打倒國民黨的黨國體制,不見得是非投給民進黨不可的「死忠綠粉」。

林耕仁罵錯人連同黨同志都反彈

民進黨在野時的2016年選舉很清楚的了解這一點,推出「在野大聯盟」,很多選區都和非國民黨的小黨合作,不一定要推民進黨候選人,包括這次以無黨籍身分參選台北市長的黃珊珊,也是當初「在野大聯盟」的其中一員。這個「只要國民黨候選人落選就好」的策略,因為成功地將「讓我討厭的人落選就好」的選票最大化,終於讓國民黨首次嘗到失去國會多數席次的滋味。

2018年已經獲得中央完全執政權的民進黨,自然產生「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想法,在首都打著「讓國民黨當選也沒關係,只要拉下柯文哲就好」的戰爭,結果不但姚文智只獲得17.3%的選票──連20%門檻都失守,還讓「讓國民黨當選也沒關係」的想法外擴到其他縣市,結合總總原因釀成完美風暴,讓民進黨苦嘗21世紀以來的空前敗仗──甚至比扁案爆發後的選舉還慘。

20221009-民眾黨新竹市長參選人高虹安(前排右二)9日上午在台中市長盧秀燕(前排左二)陪同下,前往台中建國市場參訪交流。(取自高虹安臉書)
盧秀燕(前排左二)和高虹安(前排右二)同框,多少反應了其他縣市國民黨籍候選人的意向。(資料照,取自高虹安臉書)

林耕仁陣營顯然沒有感受到為國民黨保住「反綠第一品牌」的重要性,也沒從2018年綠營在台北市長選舉的策略導致全台大敗的例子裡獲得教訓,選擇攻擊高虹安而不是沈慧虹,雖然才短短幾天就收手,但已經開始被貼上「綠營側翼」的標籤──可悲的是,這種標籤根本無助於取得任何一張綠色選票(連你幫忙打倒高虹安有功,我們家5張票配1張給你那種機會都沒有),甚至還對其他縣市同黨候選人的選情會造成影響。

──事實上,根據《風傳媒》記者的報導,已經開始有其他縣市的國民黨候選人致電抗議了,根據林耕仁自己的利益不能接受自己墊底,而有只要不墊底誰當選都沒差的想法,不代表其他縣市候選人可以接受「讓民進黨當選沒關係」的想法滲透進來(根據報導這也是林耕仁草草收兵的原因之一)。

姚文智、林耕仁的唯一生機

當然更慘的是,如果林耕仁對高虹安的攻擊真的生效,但因為民調數字遠遠落後,不但不會讓「讓綠的候選人落選就好」的選票因為「反正輸定了,那我回去投正藍好了」而增加選票、改變自己墊底的窘境,反而會讓「反正高虹安會贏,我可以安心投藍」的選票跑去鞏固高虹安的勝選可能性,反而讓自己的得票率降低。

事實上姚文智、林耕仁的生機只會在一種狀況下產生,當國民黨(民進黨)候選人的實質支持度低到3成以下,代表自己陣營和那個「多出來的」的陣營即使正好平分其他的7成選票,也不會讓選民最討厭的那個政黨當選,這時候選民就會脫離那個「我雖然最喜歡你,但投給你可能讓我最討厭的人當選」的窘境做自由選擇,所以理性的選擇還是把主要攻擊目標放在目標選民最討厭的人身上。

20181110-台北市長參選人丁守中出席參加公視電視辯論,並於會後召開記者會。(簡必丞攝)
雖然有綠營自願擔任側翼攻擊手的幫助,丁守中最後仍沒能當選台北市長。(資料照,簡必丞攝)

其實選民──尤其是台灣的選民,都很有自己的想法,用「基本盤」這種概念把選民當政黨所有物,不談道德上不尊重個人意識的問題,其實往往會讓自己選定策略時掉進思考的偏誤,2018年北市綠營是一個例子、今年新竹市林耕仁又是一個例子。

無奈的是,整個政治圈的共犯結構,讓搞政治的人必須要相信自己可以任意地操弄選民,連周圍評論者雖然會拿這個來批判政治人物,但其實也是用另一種方法幫「政治人物和政黨可以操控選民」的想法背書,這種忽視選民是人、人會有自己的自主思維和選擇的思維,理所當然會產生一堆跌破一堆眼鏡的評論啊。

PS. 國內親中派的評論常常指控民進黨操弄「抗中保台」導致台海兩岸關係惡化,其實厭中、抗中已經是國際主流思維,台灣在東亞國家裡面的厭中指數已經算比較低的了(拜仍有一定數量的中國人身分認同者所賜),民進黨只能說是跟著潮流走而已,說他們創造操弄什麼潮流,還真是高估政治人物和政黨的能力。

不過這些評論者也不見得是那麼無知啦,會批判民進黨走抗中保台路線,比較像是之前台北市長柯文哲反對發放重陽敬老金,被藍綠粉臭罵的狀況,有點大家說好一起闖紅燈,有人卻烙跑沒跟上的那種憤怒感。其實親中派評論者也知道中國顧人怨,卻覺得大家應該壓下怒氣投降,忽然有人跑出來罵投降很可恥,導致產生一種「為什麼你不一起使壞」的憤怒。其實做錯事、做壞事是需要更多人的陪伴,才能降低罪惡感的。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