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傳說,有趣的習俗:《有溫度的台灣史》選摘(1)

2018-07-16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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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漢人來台之前,原住民就已在台灣扎根,孕育出不同的文化與歷史,然而在漢人、日本等政權之下,卻有著與漢人相當不同的命運。(取自原住民族文獻會)

早在漢人來台之前,原住民就已在台灣扎根,孕育出不同的文化與歷史,然而在漢人、日本等政權之下,卻有著與漢人相當不同的命運。(取自原住民族文獻會)

宜蘭有一項農特產:三星蔥。宜蘭人拿它做蔥油餅、餃子、炒肉絲、炒蝦仁等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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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間賣三星蔥餃子的小店裡,幾個台灣少數民族的青年工人正在喝啤酒。黃昏的光線透過小街的電線桿,照在一個原住民青年的額頭上。他赤裸著上身,乾了一杯啤酒,轉頭看著電視說:「明天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出來投球?」

「還是你孩子最厲害,三振了好幾個。」旁邊一個也裸露著上身的工人模樣的青年說。

原來他們所討論的那個孩子,即是正在轉播的2016年世界盃少年棒球錦標大賽,台灣隊的一個主投手。我們基於棒球的與趣,立即聊了起來。對原住民孩子來說,在教育資源缺乏的山上部落裡,要靠考試升學來拚前途,他們註定是弱勢,唯有體育,是他們的強項,而棒球更是可能的出路。像這個父親,自己在工地裡辛苦做工,卻讓孩子去打世界盃比賽。

(取自行政院新聞局)
對原住民孩子來說,體育是他們的強項,而棒球更是可能的出路。(取自行政院新聞局)

那幾位原住民在附近的工地做建築工,夏日炎熱,汗流浹背了一整天,來此喝一杯,不改習慣的脫去上衣,盡興暢飲。議論高興處,那個投手的父親說:「哈哈,你不要看我們原住民族都一樣,最厲害的是哪一族,你知道嗎?」

我一時答不上來。因為千百年來,各族間為了生存而戰鬥,互相攻防殺伐,有許多不為外人道的矛盾,我還是不宜論斷為好。他自豪的說:「告訴你,日本人來的時候,打到最後都打不下來,還用大炮來轟才投降的,是哪一族?」

這樣說我就明白了,答曰:「太魯閣人。」

那一場戰爭,已經是日本統治台灣十九年之後的事了。可見歷史之於人是多麼微妙,一百零二年前的戰爭,一場民族的奮戰悲劇,未曾消逝,變成集體的記憶,又化為後代的認同與尊嚴。即使在遙遠的農村的小店,即使是一個平凡的工人,都會在歷史中尋找自我的認同與尊嚴。

1895年攻台戰役之後,日本殖民總督府為開發山地林野,有效統治花蓮一帶的原住民,與當時太魯閣人發生了一連串戰役,日本連續吃敗仗,台灣總督大怒,視為心頭大患。殖民政府遂構築封鎖太魯閣人的隘勇線,開鑿道路、架設電信設備、敷設輕便車以備軍火運輸,還設臨時病院與救護班。

歷經長期準備,1914年5月17日,由素有「理番總督」之稱的台灣總督佐久間左馬太擔任討伐軍司令,發動大規模攻勢,派出兩萬多名軍警上山,用機關槍、山砲隊掩護軍隊攻打。太魯閣人戰士只有三千人左右,卻奮勇頑抗,利用險峻的山勢地形反撲,以游擊戰不斷突襲,戰勢激烈持續。可惜人數懸殊,太魯閣人的火力與裝備終究不及,最後宣告失敗。

這是二十世紀台灣本島最大的陸上戰役。日本總督佐久間左馬太於戰線視察中,自斷崖墜落,負傷後送救治,於隔年過世。

(取自台灣控)
日本政府於殖民初期在各地進行鎮壓,其中太魯閣族最為驍勇強悍,日兵雖多次征伐,卻屢遭失敗。(取自台灣控)

戰爭結束後,為了壓制反抗力量,山上的太魯閣人被強迫遷往平地,分散各地居住,無法聯絡起事,受到強勢監控,並進行日本化教育。然而太魯閣人的歷史傳承並未消失。他們一直自認是原住民族中自主性與反抗性最強者,跟泰雅族和塞德克族都不同,發展出自己的文化認同,乃要求正名為太魯閣族,在2004年獲得通過,正式成為台灣第十二個原住民族。

然而,早期移入台灣的原住民族到底有多少一直有不同說法。清朝以歸順與否區分,有「生番」、「熟番」之別。1895年之後,日本學者土田滋是以語言作為主要的判準,將台灣的原住民族分成高山族和平埔族兩大類。前者包括住在台灣山地和東部的九個族群:泰雅族、賽夏族、布農族、鄒族、魯凱族、排灣族、卑南族、阿美族,和達悟族。後者則包括原居於台灣北部和西部平原,現已幾近消失的十個族群:凱達格蘭族、噶瑪蘭族、道卡斯族、巴宰族(巴則海族)、巴布拉族、貓霧捒族、洪雅族、邵族(水沙連)、西拉雅族和猴猴族。

1998年,「行政院原住民族委員會」成立後,開始制定認定辦法。欲達到認定完成,須提出申請,考究其族群存在的證據,以及完成一定數量族人之署名,經核定後,即合法保障該族群的利益和權利。截至2014年5月,已經完成認定十六個族群。

由於台灣是一個島嶼,生存環境狹小競爭。歷來各民族之間為了生存空間而戰鬥不斷。

日本學者伊能嘉矩在一八九七年的調查報告:最初定居在如今名為深澳的凱達格蘭族,因為族群的人口日漸繁衍,土地已不夠養活這麼多人,祖先於是把整個部落分為兩半,取該地的草莖,抽草籤來決定命運。抽得長籤的,可以永久居住在平地曠野;抽得短籤的,就必須入深山狹谷居住。而且一經抽籤,就不能後悔,互相還埋石塊於地下發誓。最後抽得長籤的成為平埔族,抽得短籤的,就成為「生番」或「山番」。

然而,時間推移,平地居住的人口漸增,他們決定擴展生存領域,於是向山地推進。「山番」非常憤怒,認為既然平埔族都已經取得了平地,還不滿足,想侵占山地,仇恨愈結愈深,凡是在山路遇見平埔族,必定仇殺才會甘心,後來就慢慢演變為「馘首」的風俗。

兩族結怨日益擴大之後,漢人逐漸從閩南、廣東一帶移民而來。凱達格蘭人面臨雙重夾擊,上有山番,下有漢人,雙重擠壓。在優勝劣敗的情況下,他們只能選擇一邊。「最後我民族選擇了歸順清廷」。這是口述歷史者給的最後答案。

不僅是凱達格蘭人,生存於台灣北部與西部平原的所有平埔族,最後都沒有脫離這樣的命運,同化於不斷移入開墾的漢人之中。

(取自wiki)
伊能嘉矩是首度為台灣原住民的分布與系譜進行系統性整理的人類學家,並也致力研究台灣與漢人歷史。(取自wiki)

在漢人的文字裡,最早有關台灣的記錄,見諸於樓鑰所著的《汪大猷行狀》。此書記載了毗舍耶人侵入平湖(現在的澎湖,閩南語音相同),擔任泉州知府的汪大猷因此在乾道七年(1171)派遣軍民到澎湖島。

另一則是見諸於十二世紀末南宋時期趙汝適所寫的《諸蕃志》。時間點是淳熙年間(1174-1189),內容非常有趣。

故事是這樣:在泉州外海有澎湖,澎湖再過去有流求國(今之台灣)與之煙火相望,城邦有溝塹、柵欄三重,並且有流水環繞,種植荊棘為藩籬,觀察月亮的盈虧來判斷時間。流求的旁邊有一個毗舍耶國,當地人沒穿衣服,赤身裸體,乘著可以折疊的輕便竹筏,帶著武器,漂流渡海,入侵泉州。他們沒別的嗜好,就是愛鐵器,舉凡鐵做的東西,包括了鐵鍋鐮刀農具,都要搶去。泉州老百姓眼看不敵,躲入屋子裡,他們也不攻打,而是把門柄上的鐵環當目標,拚命的抽出來帶走。

老百姓知道這個習慣,被追打時,為了拖延時間,就沿路丟湯匙、用具,爭取逃走的時間。連民間籬笆用的鐵線也要拔了帶走。

曾有一隊毗舍耶人碰到帶盔甲的軍隊,雙方打起仗來。毗舍耶人並不取人性命,而是拚命要去取盔甲上的鐵片。結果當然是被打得落花流水,慘遭逮捕。他們珍惜鐵器,以致於所使用的鏢槍,還是用繩子綁著的,丟出去傷了人之後,還要回收再用。

為什麼如此著迷於鐵器?原因當然與毗舍耶人缺乏鐵這種先進的材料有關。有了鐵,就比其他武器厲害多了。

至於毗舍耶國到底在什麼地方?依據學者的研究,大約在今天台灣西海岸的北港一帶。他們可能是平埔族(但也有學者認為是在菲律賓,但距離大陸較遠,故不採此說)。

其後,元世祖忽必烈在攻略日本兩次(第一次為1274年,第二次為1281年)失敗後,於1292年隨著國力伸張,派遣楊祥到「琉球」,試圖招撫。居民不理。成宗於1297年再度派兵琉球(即是今之台灣),設置第一個地方行政機關,「巡檢司」於澎湖,作為台灣經略的一環。汪大浦著的《島夷志略》也記錄:同一時期(約1335-1340年間),居民有一千六百多人,與泉州之間,有商船數十艘頻繁往來,盛行貿易。

這樣看來,元代以後,台灣先住民族與大陸之間,逐漸有了貿易,而台灣也逐漸以較為清晰的面貌,出現在歷史舞臺上。

明代鄭和下西洋的故事,台灣曾有「三保太監」的傳說。不過見諸史載的,只有《明會典》(萬曆十五年成書)記載鄭和的遠征軍曾在赤崁(現在的台灣台南)補給用水。至於台灣雲林北港曾有一間鄭和廟,供奉「鄭府聖侯」神像,則是二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從廈門的鄭和廟分靈而來。

明朝中葉以後,和台灣比較有關係的,反而是以「倭寇」之名而出現於歷史上的海盜集團。台灣歷史學者戴國煇認為,「倭寇」指的是十三到十六世紀,活躍於日本、朝鮮、中國沿海的海盜和商團的總稱。「倭」指日本沒有疑義,但「寇」就比較複雜,比較像是日本、中國、朝鮮沿海居民的雜牌軍。有商團,有盜匪,有海上交易的漁民等等。

「倭寇」又有前後期之分,前期倭寇指以十四世紀為中心,主要在朝鮮和中國山東沿海騷擾。後期指十五世紀後半到十六世紀,以長江三角洲地帶至華南海域為中心。台灣便是在後期倭寇的活躍時期,成為其補給的基地。當然,要成為基地,勢必要有漢族農民來開墾,才能順利補給各種食米、菜肉之所需,所以福建沿海的農民也開始移居台灣。台灣於是成為打破明朝海禁政策(禁止交通、貿易、漁業等)的一個漏洞,而逐步變成海上貿易的補給站。

顏思齊、鄭芝龍海上貿易集團的崛起,就是一個最好的見證。

《有溫度的台灣史》(南方家園)
有溫度的台灣史》(南方家園)

*作者為作家。本文選自作者新著《有溫度的台灣史》(南方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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