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鳥血紅的面龐,似曾相識:葛亮小說《朱䴉》選摘

2018-06-24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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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在沙發扶手上抖動了一下。我注意到,他下意識地將手指摳進了布藝沙發罩的一個破洞裡,那個洞或許是被菸灰燙的。很規則的圓形,恰好落在一朵玫瑰花的花蕊中間。他說,在她瘋掉之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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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你說韓英?

路耀德並沒有回答。他將目光收回,直視我說,前幾天收購畫廊的那位,新買了幅畢卡索,藍色時期作品。要我找人幫他鑑定,我看一眼,是真的。那時候的畢卡索,就是這麼平庸。

我說,少年畢卡索,維拉斯奎茲救了他。

路耀德剪一支新的雪茄,聽到這裡,手停住,說,懂行。你們警界藏龍臥虎。

我淡淡地說,我是恰好當了警察而已。

以為話題會向預期的地方開展。路耀德有些突兀地問,什麼時候能走,我要帶童童去澳洲。

我們離開時,竟下起了雨,剛剛還是大太陽。這雨來得突然,小陳說,王隊,你等著,我去停車場把車開過來。這時候,聽到有人喚我們,是路太太,靜靜地站在身後,手裡是兩把傘。

我們接過傘,道謝。聽到她輕聲說,我不喜歡這孩子,但他還是跟著我們比較好。

 

路上,小陳問道,頭兒,你覺得路耀德的嫌疑大嗎?

我說,他有不在場證明。

小陳說,我的意思是,買凶。

我沒有說話。

前面的切諾基開得小心翼翼,一看就是個新手。後面的人都在按喇叭。小陳也有些不耐煩。車在紅燈停了下來,她才說,作案動機很充分。三年前,他出過車禍,失去生育能力。也就是說,童童是他唯一的子女。

還有,頭兒。她說,你讓我查的事有眉目。他其實是個隱形富豪。在A公司有一成半的股份,聽說最近在考慮轉讓。他說的去澳洲,可能和這個有關。

在車流裡緩緩地行進,下了高速,進入我們生活的城市。天已經擦黑。在雨裡,這城市被洗得更清晰了。現在看來,卻似是而非。大概是還有許多地方,我看不到。許多地方,我不想看見,藏在某個暗黑的角落。一晃,我在這城市已經住了五年。這些年,就這麼過去了,什麼痕跡都沒留下。不,也不是。我的心緊了一下,看到遠處立交橋上的路燈,如金黃色的弧線一閃而過。

 

再見到童童,是在總局的「心理干預中心」。社會的輿論,終於造成了我們工作的被動。死者身分特別,是本市著名天才兒童的母親,這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遐想。局領導覺得,路小童會是案件得以打開的缺口。可是,沒有指紋,沒有監控,沒有孩子之外的目擊證人。死亡推算時間,在一個正常的夜晚。

儘管說起來有些殘酷,但對一個自閉症兒童心理創傷的療癒,一旦成為破案的關鍵,警方慣常的經驗,都顯得無可用武。

許醫生職業性的微笑,還較為自然。我們面對路小童,顯得小心翼翼。孩子偶然地抬起頭,眼光一輪,和眾人沒有交集。落在我的臉上,也只一瞬,沒有任何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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