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報載，花蓮美崙啟能中心的張姓組長，疑似長期性侵院內的身心障礙學生，受害的孩子們雖然曾經鼓起勇氣告訴啟能中心主任，但主任卻不相信她們，孩子們因為害怕被趕出去，所以只好默默隱忍。社會大眾和主管機關原本都不知悉此一事件，直到去年7月到職的吳姓女護理師鍥而不捨的蒐證，甚至本於寧可不吃這口飯，也要幫助孩子的正義感提出檢舉，才讓外界知悉此一駭人聽聞的事件。
本次事件的犯罪態樣為何？發生期間多久？有幾名學生是被害人？是否還有其他共犯？均有待檢警的後續調查才能釐清真相。但是，新聞報導中特別指出，當院生被警方詢問時，竟然有其他老師威脅，要把作證的孩子趕出去，導致院生哭著說不敢講了，直到吳姓女護理師告訴孩子：「請妳們相信我，我是在保護妳們。」之後，院生才有勇氣述說被性侵害的過程。
兒童及少年本屬弱勢，如果又是身心障礙者，更是應該加強保護的對象。這些據報導被性侵害的孩子，長期遭受的痛苦，外人或許因為無法接觸而無從得知，但同樣在院內每天上下班、執行業務的人員，難道也完全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也因此長期一無所知？在法律上，至少依「性侵害犯罪防治法」第8條規定，醫事、社工、教育、保育人員於執行職務時，知有「疑似」性侵害犯罪情事者，應立即向當地直轄市、縣（市）主管機關通報，至遲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性騷擾防治法」第7條亦明定，機構應防治性騷擾行為之發生，於知悉有性騷擾之情形時，應採取立即有效之糾正及補救措施；此外，「兒童及少年福利與權益保障法」第53條、「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第76條，都同樣課予相關人員有「法定通報義務」。如果新聞報導的內容屬實，啟能中心相關人員的行為何止僅是不當而已，而是已經涉及有無違法的問題。
如果機構內部原本應該挺身而出保護身障兒少的人，都選擇冷漠以對，那麼姑且先不論對其個人行為的評價，至少國家應設計相關的保障機制，可以有效及早發現問題，避免更多的孩子成為被害人。在法律上，與此一事件直接相關者，乃係「身心障礙者權益保障法」（下稱「身權法」）第64條。依該條規定，身障福利機構的評鑑，可分為「優、甲、乙、丙、丁」五種級別，對於評鑑結果為優等及甲等者，應給予獎勵；評鑑結果為丙等或丁等者，則應由主管機關輔導其改善，而評鑑之目的當然就是為了「獎其善者，懲其劣者」（本法於69年原名為「殘障福利法」，可參照當時第23條之立法理由）。
根據本條授權，中央主管機關衛福部乃制訂「身心障礙福利機構輔導查核評鑑及獎勵辦法」（下稱「評鑑及獎勵辦法」），依評鑑及獎勵辦法第3條及第4條規定，身障福利機構的評鑑方式，共可分為兩種。第一種乃是主管機關每年至少應該辦理2次的「不預先通知查核」，第二種則是由各級主管機關和中央主管機關辦理的「定期評鑑」，時間則為地方主管機關每3年一次，中央主管機關每6年一次（中央與地方同年辦理時，地方之評鑑則停辦）。
根據衛福部107年5月30日公告的106年度（第10次）全國身心障礙福利機構評鑑結果，花蓮美崙啟能中心「最新一次」的定期評鑑結果為「甲等」，而之前的第8次（104年5月5日公告），和第9次（101年4月27日公告）評鑑結果，恰好都是與丁等及丙等擦身而過，不需要被輔導改善的「乙等」。
在106年度的評鑑項目中，「行政組織及經營管理」、「專業服務」和「權益保障」均在其內，最諷刺的是，評鑑範圍包含了：「應定期（至少每2個月）召開主管(幹部)或管理會議，會議內容應與服務有關，如服務品質改善及工作檢討等議題」、「應訂定工作手冊（紙本或電子檔），內容應明列…疑似性侵害事件處理原則…緊急事件求助與通報等聯繫窗口、電話等資料」、「配合服務對象之生理發展及人際互動需求，規劃合宜之性平教育（如：性別認識、性別尊重、隱私…等）並有執行紀錄」、「每年應對服務對象或家屬進行至少1次不具名之滿意度調查，且回收率在50%以上」、「滿意度調查包含服務內容、服務人員態度…等項目」。
花蓮美崙啟能中心在上個月被公告為甲等後，根據身權法、評鑑及獎勵辦法，以及「花蓮縣身心障礙福利機構評鑑及獎勵辦法」第8條規定，可以獲得獎牌、獎勵金或其他適當方式的獎勵。如果近日新聞報導的內容屬實，則相關評鑑作業究竟有無具體落實？評鑑方式是否可反應真實狀況？乃至於此種收容許多身障兒少的機構，其受評鑑的方式、次數及時間，都迫切需要立法者及主管機關儘速徹底檢討，才能提供身障兒少真正有效的保護。
吳姓女護理師雖然已得知張組長被移送法辦，但對於機構的漠視仍然耿耿於懷，所以在臉書上寫下了「掩蓋了事實，不代表你不知道」。在韓國電影「熔爐」裡，有一句話令人印象深刻：「我們一路奮戰，不是為了能改變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我們」。的確，沒有完美無瑕的體制，制度的改變也確實需要時間，但當我們已經知道了卻不立刻開始奮戰，實在無法面對在過去體制下，身心飽受傷害的無辜孩子。
＊作者為理律法律事務所律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