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砲火落在基輔那晚,我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哭」《經濟學人》專訪烏克蘭第一夫人歐倫娜

2022-06-23 1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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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克蘭第一夫人歐倫娜(Olena Zelenska)。(翻攝歐倫娜IG)

烏克蘭第一夫人歐倫娜(Olena Zelenska)。(翻攝歐倫娜IG)

「跟全國的烏克蘭人一樣,第一家庭突然間也要嚴格按照性別劃分工作。男主人換上一身軍綠,對全世界擺出戰鬥的臉孔;女主人則是在家守夜,也要照料大後方。」

《經濟學人》

由於國家遭到外敵入侵,當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下達戒嚴令,禁止任何18到60歲的男子離開國境,這條命令的反面解讀當然就是:如果你是兒童、老人、或者是女性,均可自由離開這個已經陷入戰火的國家。在波蘭或羅馬尼亞的邊境地帶,媒體拍下了無數帶著幼子走上難民之路的偉大女性身影,但是這位叫做歐倫娜(Olena Zelenska)的44歲女性卻沒辦法隨意帶著孩子離開。因為她是哲連斯基的妻子,也就是烏克蘭的第一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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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烏克蘭東部的頓巴斯陷入苦戰之際,《經濟學人》駐烏克蘭的記者奧立佛‧卡洛爾(Oliver Carroll)在基輔的總統府約訪了歐倫娜,並且在沙包與鐵絲網之間為穿著藍色套裝與高跟鞋的第一夫人拍照。歐倫娜承認自己其實不太情願接受訪問,這跟她渴望接受全世界媒體採訪的另一半成為鮮明對比。哲連斯基在《經濟學人》拍照時也短暫現身,並且促狹地表示「我是來找我太太的,現在你們害的我又要上工了」。

44歲的歐倫娜說,跟哲連斯基在一起永遠是一場冒險。二十多歲時,她跟哲連斯基還有幾個朋友一起搭乘小巴旅遊,結果哲連斯基跟另外兩個男生一起向歐倫娜與另外兩名女性求婚。歐倫娜跟哲連斯基高中時就是情侶,兩人愛情長跑8年後,哲連斯基對她說的是:「女孩聽好了,我們已經聊過天了,接下來就該這麼做。」歐倫娜承認她也不確定一開始自己喜不喜歡哲連斯基,「他只是我認識的一個男生,我看著他從7年級一直到11年級」。

歐倫娜表示,兩個人是因為幽默感才走到了一起,他們那次共同出遊的朋友後來組成95街區工作室(Kvartal 95 Studio)。這間娛樂公司製作出了鼎鼎大名的電視劇《人民公僕》(Servant of the People),哲連斯基是扮演素人總統的主角兼製作人,歐倫娜更是編寫劇本的靈魂人物。歐倫娜將他們的婚姻與事業都解釋成「命運使然」,因為在哲連斯基下跪求婚的一個月後,這六個朋友、三對情侶就跑去結婚了。那是2003年的浪漫夏天。

這對在克里沃羅格(Kryvyi Rih)一起長大的年輕夫妻,靠著共同經營喜劇展開了他們的職涯,也將哲連斯基推向了基輔的鎂光燈下。哲連斯基後來靠著《人民公僕》大紅大紫,不過這位在劇中從歷史老師變身烏克蘭總統的演員,在2019年進行了一次大膽的嘗試:競選真正的總統。歐倫娜承認他們倆當初想的太簡單了,也完全無法預見今天的局勢:「我們太天真了,以為我們可以靠著辛勤工作獲得成功。事實證明,情況比我們所預期的複雜得多。」

歐倫娜談到俄羅斯轟炸基輔的那個夜晚。那是2022年2月24日,當時天還是黑的,她醒來時還以為自己聽見的是放煙火。不過哲連斯基當時已在隔壁穿戴整齊,拋下一句「已經開始了」就隨即出門。哲連斯基要去面對俄國大軍,歐倫娜則必須面對家裡的一雙兒女—9歲的基里洛(Kyrylo)跟17歲的庫夫希諾娃(Oleksandra)—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她說自己在經過走廊時,一邊發抖一邊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哭」。但是走進孩子的房間後,她發現他們已經醒了,而且「什麼都知道了」。

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與妻子歐倫娜相知相守20多年。(取自 olenazelenska_official Instagram)
烏克蘭總統哲連斯基與妻子歐倫娜相知相守20多年。(取自 olenazelenska_official Instagram)

歐倫娜告訴孩子們準備去鄉間旅行,當天晚上他們三人已經到了離首都很遠的一個秘密地點。她說自己必須表現出一切都很棒、很酷,這是一次冒險。但是當一天結束時,她的臉頰也因為假笑了一天感到非常痠痛。歐倫娜說,她在戰爭初期是靠腎上腺素跟安眠藥才撐過去,直到安眠藥吃完為止。她盡量不去想自己的丈夫是俄羅斯暗殺小組的頭號目標、自己跟孩子們則是二號目標,一切都交給保護他們安全的專業人士處理。

歐倫娜說:「我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懂,但我要對孩子們負責,也需要對這些情況做出應對。」跟全國的烏克蘭人一樣,第一家庭突然間也要嚴格按照性別劃分工作。男主人換上一身軍綠,對全世界擺出戰鬥的臉孔;女主人則是在家守夜,也要照料大後方。雖然這是烏克蘭的第一家庭,每當城市裡的警報聲一響,歐倫娜跟孩子們也要衝向防空洞,沒有一次例外。雖然歐倫娜總是難以入睡,總是看著9歲的小兒子睡覺或者玩手機。但有一次歐倫娜撐不住了,反倒是寶貝兒子叫醒她,說「媽媽該去防空洞了」。

烏克蘭第一夫人歐倫娜(Olena Zelenska)。(翻攝歐倫娜IG)
烏克蘭第一夫人歐倫娜(Olena Zelenska)。(翻攝歐倫娜IG)

歐倫娜有許多朋友都在這場戰爭中參軍,哲連斯基發布戒嚴令後,許多烏克蘭女性則是帶著孩子逃難。歐倫娜說,文明如今在她看來,「就像一層會被輕易撕去的薄膜」。那些俄羅斯人會對她的家人、她的國家所做的惡行,如今已成為歐倫娜對所有人類抱持恐懼心理的來源:「我們曾經認為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歐洲數十年來所相信的人性是我們所有人賴以生存的價值觀,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不過在紛亂的世局中,歐倫娜依舊一直相信著哲連斯基。

《經濟學人》說,當全世界意識到烏克蘭戰爭的恐怖時,哲倫斯基變成了自由世界的領袖人物。許多人驚艷於他從演員進化成為一名國際政治家的非凡轉變,但歐倫娜說,她對此一點都不感到驚訝:「弗拉基米爾(Volodymyr,哲連斯基的名字)一直是我可以信賴的人,現在只不過是對更多人來說也同樣如此。」歐倫娜說哲連斯基戰前曾遭受不少批評,但他一直都勇敢做自己,「認為演員只能是演員絕對是錯誤的觀念,他是一個非常開放的人」。歐倫娜也甜蜜地說,她可以像讀懂一本書那樣讀懂哲連斯基的表情,「我相信你也可以」。

2019年4月21日,烏克蘭總統大選,當選的哲連斯基與妻子歐倫娜在歡呼的人群中相視而笑。(AP)
2019年4月21日,烏克蘭總統大選,當選的哲連斯基與妻子歐倫娜在歡呼的人群中相視而笑。(AP)

歐倫娜與哲連斯基在戰爭期間曾有兩個多月沒有見面。跟其他烏克蘭人一樣,她只能在社群媒體上每天看著丈夫發表全國演說。雖然歐倫娜認為這些演講稿的長度應該減半,但她還是對丈夫的表現印象深刻。歐倫娜笑著說:「弗拉基米爾總是說我太會批評他,卻吝於讚美。」她也注意到丈夫的鬍子亂的開花了,不過自從她最近回到基輔後,哲連斯基的鬍子也已修剪整齊。兩人先前分隔兩地時仍經常聊天,哲連斯基也會跟孩子們天南地北亂聊。但陪兒子寫作業的仍是歐倫娜,她也哄著女兒讀完了最後一年高中。

哲連斯基2019年選上總統後,歐倫娜也開始稱職扮演第一夫人,她關心學童的午餐、推廣烏克蘭文化、試圖解決性別不平等問題。戰爭爆發後,第一夫人角色的壓力有增無減。歐倫娜談到那些戰爭的創傷,而她自己也感同身受。她如今已不再撰寫喜劇劇本—現在可不是搞笑的時候—並且把心力與時間放在疏散孩子和提供心理支持上,透過她所組建的網路將數以百計患病與受傷的兒童送往國外治療。不過歐倫娜也擔心,這麼多烏克蘭人逃往國外,可能讓這個國家的潛力也隨之消失。她不敢想像這個國家的未來,如今所有烏克蘭人都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

《經濟學人》說,雖然有數百萬人逃離烏克蘭,但如今也有許多人從避難處回到了自己的家鄉,試圖回到原來的正常生活—歐倫娜也是其中一員。但「這是個尋常夏日」的想法確實只是一種幻覺,戰火仍在東邊繼續延燒,恐怖的暴行也依舊層出不窮。所有人都清楚,他們的生活仍是停滯不前,即便是第一夫人歐倫娜,每個星期見到丈夫的次數也不過是一到兩面。不過比起失去孩子的烏克蘭父母來說,歐倫娜很清楚有兒女相伴已是她最大的幸福。她說等兒子上大學的那一天,烏克蘭已回到自由、和平的國家很多年,但目前顯然還是長路漫漫。歐倫娜說:「最可怕的是,他竟告訴身邊每個人,他想成為一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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