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馬史詩伊利亞德及奧德賽，可以説是古希臘民族自我想像最豐盛的文化創作。在此作品中，主要描述古希臘城邦為斯巴達的王后：海倫，因其被特洛依城的王子帕里斯所誘騙，故各城邦的國王及猛將集結，打著搶回斯巴達王后海倫的旗幟，循海路征伐特洛依城的故事。但故事的核心，不在海倫身上。在伊利亞德中，描述啟航到特洛依戰爭的過程，史詩的重心集中在2位英雄身上，即統帥阿伽門農和猛將阿基里斯之間恩恨情仇。因戰爭的時間愈拖愈長，戰爭已打了10年，這對遠征軍非常不利。最後由聰明的奧得修斯提出木馬奇計，才攻破防守堅固的特洛依城，由此希臘聯軍才搶回海淪並贏得大量的金銀財寳。海倫被送回斯巴達後，不受任何責罰，仍安安穩穩做她斯巴達王后的位置。
史詩的第二部，主要描述智多星奧德修斯在回航的過程中，於海上經歴各種妖怪的襲擊，每一次都是借其智慧及諸神的幫忙才能逃過劫難。但其最後的考驗，卻是回到家郷伊塔卡島後，卻不敢馬上回家的大難題。因為守家的夫人潘尼洛普身邊，此時已集結一大堆追求者，奧德修斯非常害怕其妻是否變心，是否已接納某位追求者，而其貿然出現，恐只會招來殺身之禍。最後其借助女神雅典娜的幫助，在一一擊殺那些各城邦的追求者後，才順利地夫妻團圓和睦收場。
這兩部史詩核心美女海倫，雖是主角，但對其介紹卻是輕輕帶過。我們先來看看海倫的出身，在神話傳説中，希臘主神宙斯因看中斯巴達王后勒達的美貌，故化身成天鵝勾引與之交配，爾後王后誕生2顆鵝蛋。第一顆誕生雙胞胎王子卡斯托耳與波里丟克，他們是海倫的哥哥，第二顆鵝蛋誕生出海倫及其姐姐克里泰涅斯特拉。海倫美艷動人，號稱天下第一美女，相信其姊姊也應是非常美麗才對。海倫在成長過程中，曾遭外人擄劫，是靠其2位哥哥奮勇搶救，才能平安的回到斯巴達王庭。
當海倫漸漸成長後，因其2位哥哥已因不幸的衝突而身亡。此時其身分就很特殊，即誰能迎娶海倫就可能繼承斯巴達王位。因追求者多，故讓斯巴達國王很是煩惱，智者奧德修斯提議用抽籤由天神來做最後決定，且要參與者發誓，若誰因抽中籤，而陷於不幸，則眾人有義務出兵幫其解決困境，這就為特洛伊戰爭留下伏筆。
至於抽籤是否公平，文獻沒寫，但巧的是邁錫尼城的王子莫那勞斯抽中籤，而莫那勞斯的哥哥阿伽門儂（特洛伊戰爭的聯軍領袖）早已娶了海倫姐姐克里泰涅斯特拉為妻。所以莫那勞斯就順利因婚姻關係而日後登上斯巴達王位。某方面這是北方的邁錫尼城邦，擴張勢力到達伯羅奔尼撒半島東南方，位於歐羅塔斯河旁的斯巴達重鎮。這種政治聯姻，在古代社會非常普遍，只是在求婚過程中，諸位參與者都要發誓維護此婚姻的神聖性，這倒在維護何種價值？我們先把目光轉向海倫的夫家，邁錫尼王國的背景，也許可看出一些端倪。
盤旋在海倫夫家邁鍚尼王室上空的詛咒
海倫夫家2位兄弟的父親阿特柔斯，有非常墮落的王室醜聞。首先是阿特柔斯和其2位兄弟阿爾卡特羅斯和提厄斯忒斯3人，去謀殺其同父異母的兄弟克利西波斯，之後逃離故鄉，來到邁錫尼，阿特柔斯3兄弟通力合作，讓阿特柔斯登上王位。但其弟弟提厄斯忒斯想奪權，首先去誘惑阿特柔斯之妻，但東窗事發，提厄斯忒斯被逐出邁錫尼。提厄斯忒斯為報復，就派出其兒子 ，普洛斯忒斯去刺殺阿特柔斯，但其刺殺行動失敗被補。
阿特柔斯不動聲色，邀請提厄斯忒斯回邁錫尼和解，在宴會上將其兒子的肉做成料理，讓提厄斯忒斯吃下。爾後再告之其所吃之肉，正是其兒子的身體，提厄斯忒斯驚恐萬分逃出後，發毒誓要報此仇恨。其報復手段，就是和其女兒菲洛庇亞合謀，先亂倫懷孕，再嫁給阿特柔斯，由此阿特柔斯就將菲洛庇亞所生的兒子當成自己的兒子來看待，此兒子名叫埃吉斯特斯。這種故事有很多版本，更有談到阿伽門儂兄弟亦參與其中的糾葛，但各種版本都有提到父女亂倫的王室醜聞，像幽靈一樣盤旋在邁錫尼城邦的上空。
此詛咒和伊底帕斯王的悲劇非常類似，只是這裏發生的是王室成員吃下自己兒子身體的肉，且和自己的女兒亂倫，兩者似有某種鏡像關係。這些古老神話傅説也或多或少亦沾染到海倫身上。也就是希臘城邦在其邁錫尼源頭上，一直有一股亂倫旋渦無法排解。這相關的討論，讓我們再回到古希臘的悲劇中去尋找相關的蛛絲馬跡。
邁錫尼國王阿伽門農的悲劇
阿伽門農作為希臘聯軍的統帥，特洛依戰後，當其風光的回到自己的國門，卻遭到其妻子克理泰涅斯特拉聯合其堂弟埃吉斯特斯（阿伽門農至死都認為那是其異母所生的親弟弟），刺殺在浴室中。奧德修斯之所以回到國門，不敢馬上現身，就是在其返航冒險中，曾入地府，卻遇到阿伽門農的幽魂以其自身的經歷向他嚴重警告。這椿刺殺案涉及的層面很廣，我們得從刺殺前的遠因，及刺殺後接續血案，到最終諸神的審判，來考察此悲劇的意涵。
首先埃吉斯特斯，曾受阿特柔斯之命去刺殺其生父提厄斯忒斯，但其帶去之利劍是其生父留給其生母非洛庇亞的信物，在刺殺對峙中，提厄斯忒斯認出此劍，才父子相認，其並向埃吉斯特斯言及自家血脤和阿特柔斯間的恩怨情仇，所以埃吉斯特斯即掩藏其身分，伺機報復。其次是阿伽門農，在聯軍聚集時，因誤殺了月亮女神的愛鹿，致使女神大興法力引發狂風大浪，讓千艘戰艦難以啟航。不得已在月神的堅持下獻祭了自己的愛女，大軍才能出發航向特洛依。
此事讓其妻子非常的痛心，在和埃吉斯特斯通姦後，因特洛依戰爭長達10年，他們很希望阿伽門農就死在戰場上，如此2人就可名正言順結婚接掌權位。哪曉得阿伽門農卻風風光光戰勝回國，所以在其回國時，2位篡權者都非常緊張，加上各自深懐仇恨，才下此毒手。值得注意的是=, 海倫的私奔而其姐姐通姦殺夫，這在暗示什麼？而其事後的血腥事件，也非常類似，誘引海倫的特洛伊被攻破，誘引海倫之姐的篡權者也被刺殺。
阿伽門農和其妻所生兒子奧瑞斯特斯，由此亡命天涯，另一女兒則忍氣吞聲，在皇宮暗處默默掉淚。經過數年的躲藏，奧瑞斯特斯做好準備，即喬裝成外邦人，以通報其自身死訊之計謀，混進皇宮，伺機刺殺其生母及堂叔。此刺殺案，讓掌控倫理的人間執法者及天神產生嚴重的分歧，奧瑞斯特斯在逃竄中，一路受到支持其母親的眾神追殺。
最終逃到雅典的雅典娜神廟，尋求眾神的最終審判。雙方辯論的焦點在於奧瑞斯特斯認為其為父報仇而殺其不貞之母，沒有侵犯到眾神的律令。而阿伽門農的妻子之亡魂，不斷控訴其子之行為，乃一刺殺有血緣關係之母親，而其刺殺之丈夫乃姻親非血緣關係。所以奧瑞斯特斯所犯的罪行，相較其母所犯的殺夫之罪行更大。神祇為此分裂成兩個陣營而爭吵起來，他們決定以投票解決爭端，其結果為一半一半平手。
最後是太陽神阿波羅及主審判女神雅典娜強力堅持，以父權權威（如宙斯）的高尚性，大於母親的血緣關係之理由，判奧瑞斯特斯無罪。支持母權的舊神們，只能在嘆息中認同收場。此悲劇宣告神話中亂倫血脈間的爭鬥，再則是父權的權威性大於母權的血緣性。那麼有關希臘與埃及間的交往，又有那些故事？
＊作者為成大講座教授（本文為系列六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