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邁入6月，許多市井小民已經乖乖繳了稅金，望著日漸消瘦的荷包只能感到無奈。但你知道嗎？即便是適用綜所稅最低級距5%的一般上班族，這個稅率竟然遠比巨商富賈成立的公益信託「年均慈善支出比」高出不少；它們雖然合法節稅，省下的錢卻未實際回饋公益之用，反而透過這扇巧門逐年滾雪球，如同為自身財團打造一座另類聚寶盆。
民進黨立委高嘉瑜、時代力量立委邱顯智今（7）日偕同獨立記者姚惠珍召開「公益信託大騙局？加速修法杜絕假公益真避稅」記者會，邀請中華身心障礙聯盟秘書長洪心平、法務部、財政部、金管會、教育部、衛福部等相關部會官員出席，共同探討公益信託為人詬病的沉痾。
這些年來，姚惠珍深入追蹤相關議題，並且曾在2016年和《新新聞》合作發表《王雪紅的「假公益真投資」》調查報導，入圍當年卓越新聞獎的調查報導獎，卻也因此吃上官司。
公益信託到底花多少錢做公益？
根據統計，我國《信託法》自1996年至2020年底 ，共有258個公益信託獲准設立，總信託資產市值超過1200億元。其中，台塑集團、宏泰建設、奇美及漢民集團等五大財團所成立的十大公益信託就佔了總市值的八成，金額高達996.8億元，粗估合法避稅200億元，但到底花了多少錢做公益，外人始終不得而知。
姚惠珍歷經2年調查，最新發布「公益信託大騙局：揭開五大財團的公益信託捐款真相」報導，整理十大公益信託成立以來所有年度財報資料後發現，這十大公益信託不僅享有超過200億元的減稅優惠，另外上百億元現金股利入帳同樣完全免稅，但多年來累計的捐款總額卻只有58.6億元，年均慈善支出比（年均慈善支出／該年度總信託資產）僅0.65%，遠遠低於國人綜合所得稅最低課徵稅率5%，也就是年所得淨額54萬元以下者繳交的地板稅率。
除了捐款金額與減稅優惠不成比例，在這58.6億元的慈善支出中，竟然幾乎一半、大約28.7億元是流回自家人成立的財團法人基金會或公益團體，無異於「左口袋捐給右口袋」，如此「奇景」連監察院都看不下去，曾於2020年介入調查，發布調查報告要求法務部修法改善。
「富豪坐擁金山，為善卻不動如山。」姚惠珍指出，觀察各大財團平均每年捐款，五大財團除了許文龍的奇美集團年均慈善支出比2.13%，雖然比例不高，但還有透過公益信託資助奇美博物館運作，符合設立目的，其餘四大財團都低於1%，其中又以宏達電集團、漢民集團年均慈善支出比最低，分別只有0.17%及0.38%，對照它們享有的稅賦優惠，公益性顯然不足。
成立公益信託究竟有多划算？根據監察院2020年12月15日公布的調查報告顯示，宏泰集團公益信託林堉璘基金總計從2015至2019年享有租稅優惠接近71億元，但成立5年來的總慈善支出只有8.5億元，甚至在2018年還豪砸80億元吃下中嘉網路，根本是以公益之名行投資之實。
此外，五大財團的十大公益信託資產大多來自財團捐贈的股票，多數可以獲得配息，而且這些配息受惠於公益信託制度優惠，自然也不用繳稅，每年股利進帳幾乎年年高於慈善支出。若以歷年累積金額來看，這些公益信託在19年間約有186.9億元的現金與股票股利進帳，慈善支出卻不到60億元，兩者顯有落差。
也正因此，使得公益信託就像個聚寶盆，資產越滾越多，自從2002年台塑集團設立第一個財團公益信託王長庚基金以來，截至2020年，全台十大公益信託的總資產規模從2.4億元變為996.8億元，成長幅度超過422倍。
王永慶生前真心做公益 辭世後善款流向卻有變
儘管公益信託制度的漏洞罄竹難書，但姚惠珍直言，並非所有設立公益信託的財團都是為了避稅、賺錢，就以王永慶為例，「他在生前是真心做公益！」
姚惠珍說明，公益信託王長庚基金成立19年來，捐款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首先，是成立後至2008年，王永慶在這期間仍掌管公益信託運作，捐款仍以不特定公益團體為主，只有33.52%是捐給自家團體，受贈對象為長庚技術學院，捐款總額為3431.2 萬元，以此支應原住民學生教育生活經費。
第二時期則是王永慶2008年辭世後，捐款對象慢慢轉向自家人，2009年至2013年間，流向自家人的捐款數額逐年增加。
第三時期是2014年至2020年，捐給王永慶二房、三房成員的自家人團體或基金會比例高達93.23%，金額高達21.5億元。
統計2009年至2020年間，公益信託王長庚基金總捐款25.4億元，但其中88.04%、高達22.3億元都流入自家人公益團體。
姚惠珍引述台塑集團主管說法，王永慶辭世後，二房從2009年開始加入公益信託王長庚基金的運作，與三房家族成員曾對公益信託捐助對象討論，但考量「大家想做的慈善方向不一樣」，因此決定捐給各自的財團法人基金會，使得公益信託王長庚基金捐款流向自家人團體的比重逐年激增。
姚惠珍認為，《信託法》應該修法，比照美國明定公益信託的年度慈善支出比，須占該公益信託資產總額5%，若以目前國內所有信託總資產逾1200億元估算，一年將可多出60億元的善款投入公益，修補社會救助安全網不足的疏漏。
「令人驚訝的是，政府對我們要求很高，但為何輕放鑽漏洞的公益信託？」洪心平指出，中華身心障礙聯盟過去幾年每收到100元捐款，至少有90元是用於公益目的，不僅必須經由會計師檢核財報，還要附上成果報告說明，所有資訊都是公開透明，這是身為一個有誠信的公益組織的責任。
高嘉瑜批評，公益信託成了財團的避稅天堂，公益性蕩然無存，但礙於現行法規疏漏，政府機關竟然「無法可管」，失去當時創造公共利益的美意。
她主張，「信託法修正草案」應貫徹「資訊公開透明」以及「公益支出原則」，除了增列教育環境、社福等類型納入公益信託範圍，還要明定公益支出應超過該年度信託財產總額5%或收入總額的60%，並且列為立法院下個會期優先法案加速審議，讓公益信託回歸公益。
邱顯智批評，公益信託卻沒實際去做公益，省了這麼多的稅金，相關部會卻在裝睡，他認為公益信託應該交由單一主管機關監督，時代力量將會推出修法版本，希望列為下個會期優先法案。
法務部法律事務司科長黃王裕說明，法務部從2018年就已草擬修法，行政院去年4月也將相關草案函送立法院審議，內容包括明訂公益支出達總資產2%，或是當年度支出的60%，並且針對轉投資、資訊揭露等層面進一步規範，未來法務部將會積極配合立法院排審修法。
漢民科技四點回應
針對外界關注公益信託的發展，漢民科技強調四大重點：
1、截至今年4月為止，葉慈信託捐贈支出金額已達新台幣1.55億元，累計捐助金額佔孳息總額達97%。
2、若限定每年捐出的金額佔信託總資產5%，則信託20年後將會消失，非永續經營的思維。
3、微軟創辦人比爾蓋茲、巴菲特皆捐贈股票至信託，再利用長期孳息，生生不息，逐年支持各基金會之公益事業，這是國際上公認有效之方法。捐贈股票至信託，應受鼓勵。根據比爾蓋茲與梅琳達基金信託2020年財報，包含股票等投資性資產佔總資產達到98.79%。
4、漢民創辦人等為協助國立陽明交通大學興建竹銘醫院，已累積簽署承諾捐款高達新台幣17億元。衛福部、教育部通過此案後，目前新竹市政府正進行環評、都審，待通過後捐款即逐年依進度執行。
責任編輯/周岐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