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來鴻》卡繆與法國殖民地的「哈金斯」

2018-05-14 06:20

? 人氣

達利拉(Dalila Kerchouche)成為一位雜誌記者,2004年,她出版了一本法文書《我的父親,那個哈金斯》(Mon Père,ce harki),引起法國社會的反響。達利拉於1973年出生於法國南部的哈金斯營地。在書中,她描繪了嚴酷而寒冷的營地,那裡的鐵絲網,饑餓、傷害、文化歧視和監獄般的管制。她的父母後來設法走出營地,到法國鄉村從事農業工作。

[啟動LINE推播] 每日重大新聞通知

圖四:達利拉(Dalila Kerchouche)2004年出版了一本法文書《我的父親,那個哈金斯》(Mon Père,ce harki),引起法國社會的反響。(作者提供)
達利拉(Dalila Kerchouche)2004年出版了一本法文書《我的父親,那個哈金斯》(Mon Père,ce harki),引起法國社會的反響。(作者提供)

在孩童時期,達利拉曾經很熱愛並崇拜自己的父親,但到了反叛的少年時代,她開始鄙視和埋怨父親。在她眼裡,父親是不懂法語的文盲和農民,就因為他背叛了祖國阿爾及利亞,才使一家人陷入流落法國的不幸。

父親曾經為誰而戰?他為什麼會成為一個哈金斯?法國人怎麼看待我的父親?父親為什麼不能以常人的方式融入法國社會?他為什麼不知道他作為法國公民的權利?為了解答這些問題,達利拉追蹤父親的足跡,前往老家阿爾及利亞去尋求答案。回到法國,她重返舊時的哈金斯營地,並追問父親的歷史。

長期緘默而忍辱負重的父親終於開口了,他向女兒說出了當年險惡的局勢與痛苦的抉擇。女兒終於理解了身份卑微的哈金斯父親,並把自己的愛與尊重獻給父親。

「請不要損毀我們參與建設的國家!」

法國政府對哈金斯的公開承認遲來了幾十年。2001年,法國總統希拉克舉行儀式,定9月25日為「哈金斯國家認可日」,以表彰哈金斯為法國所做的犧牲,讚揚他們的勇氣與忠誠。2012年,薩科齊總統表態承認,法國要負起在戰時放棄哈金斯老兵的「歷史責任」。此後,法國社會出現了很多哈金斯協會,積極幫助哈金斯及其家庭融入社會。

應該說,能夠逃到法國的哈金斯及家屬還是幸運的。當年死於獨立戰爭的阿爾及利亞人高達150萬,而逃出來的少數哈金斯還能在異國找到一個棲身之所。但是,由於那個時代法國的種族主義嚴重,被連根拔起的阿國移民生活挫敗,遭受了嚴重的歧視、排斥甚至被虐待。

儘管早期哈金斯在法國的處境困難,但他們和其他穆斯林移民一起,為西歐的經濟起飛做出了貢獻。據統計,從1945年到1975年,移民工人在法國企業中占三分之一。可以說,沒有非洲移民,法國就沒有今天如此強大的經濟和軍事實力。

近十幾年來,由於法國經濟停滯、科技的發展導致工作機會的流失,不少處於經濟結構底層的穆斯林移民面臨失業的困境。很多人淪為邊緣人,只能依靠社會福利生存。加上穆斯林移民大都居住在與法國社會隔離的城市郊區,語言文化的隔閡使之形成自我封閉的社會,很難接受世俗原則。

作為殖民主義遺留的產物,作為當今法國穆斯林的一部分,哈金斯及其後代感覺到自己被法國背叛和遺棄,但他們又無法回歸母國阿爾及利亞。在認同危機和種族歧視的雙重困境下,一些年輕人很容易被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激進思想所俘獲。因此,我們從巴黎郊區的縱火者、襲擊《查理週刊》的兇手那裡,都可找到哈金斯的子孫。

2005年法國發生騷亂時,熊熊火光燃及上百個城市。當時,幾百位北非裔的女性撰寫一封公開信給鬧事的移民青年,要求他們停止這場混亂,不要損毀其家人參與建立的國家。這些北非裔女性寫道:

「親愛的孩子,法國是我們的國家。請不要燒毀它!請記住,我們(移民)幫助建立了它。」

這封公開信不僅是寫給那些貧困的、被歧視被隔離的穆斯林青年,也是給法國主流社會的一個忠告。如同每年的「哈金斯國家認可日」一樣,此信提醒法國人和哈金斯的子孫:無論什麼膚色和信仰,法國是我們共同的國家,我們都屬於一個命運共同體。

*作者為定居在瑞典的華裔作家。本文原刊FT中文網,為作者「歐洲難民故事」系列之十。授權轉載。

關鍵字:
風傳媒歡迎各界分享發聲,來稿請寄至 opinion@storm.mg

本週最多人贊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