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日報》李克強走出習近平陰影,努力修復中國經濟

2022-05-13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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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3月11日閉幕後,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記者會回答媒體提問。(美聯社)

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3月11日閉幕後,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記者會回答媒體提問。(美聯社)

多年來,作為中國政壇二把手的國務院總理李克強一直被國家主席習近平邊緣化。如今,李克強正憑藉自身影響力重新活躍起來,成為中國政府高層近十年未見的一股潛在制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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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政府官員和接近決策層的顧問稱,在中國陷入近年來最嚴重的經濟困境之際,李克強正在發揮作用,力促習近平回調一些引導中國遠離西式資本主義並部分導致中國經濟放緩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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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士稱,在李克強的影響下,中國政府最近放鬆了對民營科技公司的監管整頓,放寬了對房地產開發商和購房者的貸款限制,並在習近平的「動態清零」抗疫方針令中國很多地區處於封控狀態之際,採取行動幫助一些製造企業復產復工。

上述接近決策層的人士說,66歲的李克強還正嘗試在物色自己的接班人選上發揮影響力;目前李克強還有不到一年即將卸任總理一職。這些人士說,隨著習近平鞏固權力、為至少再執政五年鋪路,李克強的目標是找一位可以再起到制衡作用的總理。

在中國不透明的政治體系中,很難衡量李克強獲得了多少支持。據接近決策層的人士說,李克強的舉動得到一些中共官員的支持,後者擔心習近平對根植於毛澤東社會主義願景的意識形態抱有過度執念,而非優先考慮旨在確保經濟增長的實際措施。

李克強行動的支持者中包括與共青團有關聯的官員,共青團曾經是一個影響力強大的組織,以前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為首的很多前任高層領導人都出自共青團,但團派力量在習近平掌權時代失寵。

李克強上個月在對中國東部農業省份江西進行考察時,参觀了一個彙集了大量電商企業的產業園區。習近平發起的整頓科技公司和嚴懲「資本無序擴張」的運動已經給這個行業造成沉重打擊。習近平所稱的「資本無序擴張」是針對不受約束的自由市場行為的一種委婉表述。

李克強在一群電商高管和員工面前講話,承諾要振興「平台經濟」,並鼓勵創業創新精神。平台經濟依託互聯網平台,代表企業包括阿里巴巴集團控股有限公司(Alibaba Group Holding Limited, 9988.HK, 簡稱:阿里巴巴)。根據考察活動的一段影片,李克強對歡迎的人群表示,我們要支持平台經濟,支持創業者。

2022年3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的習近平與李克強。(美聯社)
2022年3月,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的習近平與李克強。(美聯社)

數日後,由25名成員組成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了一次重要會議,會議內容顯示出習近平對科技公司的監管整頓行動已經停止,整頓舉措包括巨額罰款和其他懲罰,這些措施削弱了商業信心並導致大規模裁員。有關該會議的一份官方文件呼籲採取措施,支持平台經濟的規範和健康發展。

接近決策層的人士說,自去年年底以來,李克強和他的團隊從一系列考察中得到的反饋顯示,習近平的整頓行動損害了就業和增長。其中一位知情人士說,李克強是促成這種政策轉變的推動者。

不過,預計這種變化不會導致習近平擴大政府在經濟中作用的行動收斂,也不會加強中國與西方的接觸。習近平仍是中國幾十年來最有影響力的領導人,許多高層領導人也贊同他的強硬政策。

李克強和他的支持者在政策方面取得的勝利可能被輕易逆轉。習近平對私人資本的不信任將使任何其他高層領導人難以引導中國重返走向經濟自由化的道路。

不過,暫時來看,李克強見諸媒體的頻率在上升。季刊China Leadership Monitor的編輯裴敏欣對中國官方媒體報導的分析顯示,2021年李克強出現在報紙頭條的次數比上一年多15次,如果2022年初的趨勢持續下去,今年全年李克強出現在報紙頭條的次數有望達到去年的兩倍左右。

裴敏欣稱,在2021年之前,李克強幾乎沒有存在感。他說,現在,這位總理看起來一天比一天好。裴敏欣表示,習近平在內心深處是一個意識形態上的左派,但他必須在經濟問題上做出戰術性妥協。裴敏欣還是加利福尼亞州克萊蒙特·麥肯納學院(Claremont McKenna College)的政治學教授。

在將於今年秋天舉行的一次關鍵性中共全國代表大會之前,對習近平領導能力的不滿情緒正在升溫。習近平希望在此次會議上獲得第三個任期。雖然這一計劃仍在順利推進,但不確定的是,習近平是會在身邊安排自己的親信,還是會像前幾屆政府中常見的情形那樣,不得不容忍不同意見的存在。

據中共內部人士透露,今年夏天現任和前任中國領導人將在北方海濱城市北戴河舉行會議,屆時將決定中共最高領導機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新成員組成。

在與李克強關係密切的知情人士眼中,他是一位經驗豐富但言行謹慎的政治家,支持市場自由化,不過更多的是出於實用主義考慮,而不是意識形態。

年輕時,他在聲名顯赫的北京大學研習法律,然後師從一位著名的中國經濟學家,攻讀了經濟學博士學位。這位經濟學家因倡導鄧小平的市場改革議程以及將國企私有化而廣為人知。

大學期間,李克強進入了共青團領導層。共青團以擁護經濟改革而聞名,儘管它是中共體制內組織。

李克強後來出任了中國老工業基地遼寧省的省委書記。為了考察遼寧的經濟增長情況,他沒有使用官方的國內生產總值(GDP)數據,而是以發電量和貨運量等指標作為衡量經濟表現的更可靠指標。

2022年3月11日,中國總理李克強在人民大會堂出席記者會。(AP)
2022年3月11日,中國總理李克強在人民大會堂出席記者會。(AP)

根據某些歷史學家和黨內人士的說法,李克強最後成了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最青睞的繼任者,但胡錦濤還是敗給了一些黨內元老,這些元老更看好紅二代習近平。李克強最終坐上了中共第二把交椅。

在習近平執掌大權之前的20年裡,總理一職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主席也是中共總書記,總攬政治、外交和安全事務。嚴格來說,總理是政府首腦,負責管理經濟。

作為總理,李克強希望通過遏制龐大的銀行貸款來重塑中國以債務驅動的發展模式;在這種發展模式下,中國背上了沉重的債務,一些開發項目沒什麼商業價值。

李克強還希望國有企業瘦身、提高效率,併為農民工家庭在城市接受教育以及獲得其他福利提供便利。

巴克萊的經濟學家為李克強的經濟思路創造了一個新詞:「李克強經濟學」(Likonomics)。

不過,隨著習近平跨越國家主席和總理之間的傳統分工界限並獨攬經濟大權的舉動越來越明朗化,這個詞語就被冷落了。

中共中央委員會於2013年11月批准了一項宏偉的經濟議程,習近平被描述為在其中發揮了核心作用。官方媒體發表了一篇長篇報導,稱習近平親自領導了該計劃的起草工作。習近平的名字在這篇報導中被提到了34次。李克強的名字一次也沒有出現。

自那以後,習近平一直強調有必要加強黨對經濟的控制,讓國有企業發揮更廣泛的作用。他對中國共青團加以約束,一定程度上是通過反腐運動實現的。

李克強的城鎮化計劃被一個重點關注中小城鎮建設的項目所取代。習近平強調壯大國有企業,壓倒了李克強推動的國企改革。李克強對互聯網企業的支持被視為提供就業機會的一種方式,然而在過去一年裡,習近平一直在收緊對此類企業的管束。

李克強擺好了自己的位置。黨內人士表示,他沒什麼選擇,只能接受扮演一個輔助角色。

中共黨內對習近平政策的不滿日益加劇,這給李克強及其支持者創造了機會。目前中國經濟舉步維艱,國內金融市場也在遭受打擊。一些經濟學家預計中國經濟可能在本季度出現萎縮。數以百萬計高校畢業生正在艱難地尋找工作。

習近平與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結成非正式聯盟之後,中國在國際舞臺上似乎比幾十年來任何時候都要孤立。據了解黨內討論情況的人士說,黨內對習近平威權做派的不滿情緒正在沸騰。

據了解討論情況的人士透露,在中共中央黨校最近收集的反饋意見中,許多黨員表示擔心習近平將意識形態置於旨在保持經濟強勁的務實舉措之上。在中國,中共中央黨校幫助宣傳中共的政策。

一名黨員在反饋中稱,政治掛帥已取代經濟掛帥,成為黨的中心任務。一名了解反饋意見的人士表示,這是黨內向習近平為首的領導層提出的一個主要問題。

3月5日中國十二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開幕。領導人習近平、李克強、俞正聲、劉雲山、王岐山、張高麗等出席會議。(翻拍自人民網).jpg
3月5日中國十二屆全國人大第四次會議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開幕。領導人習近平、李克強、俞正聲、劉雲山、王岐山、張高麗等出席會議。(翻拍自人民網)

近來外界越來越懷疑中國政府是否決心繼續執行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路線;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改革開放」推動了中國的經濟增長。李克強在最近與跨國公司高管、地方官員和政府顧問的會談中表示,經濟發展仍是黨的中心任務。

李克強領導推出了近期的大部分穩增長措施,包括促進銀行放貸。財政部正在加快地方債券的審批,以幫助為基礎設施提供資金,同時擱置了新房地產稅試點計劃。習近平曾主張以這種稅收作為抑制炒房的一種方式。

由於擔心習近平的抗疫措施對就業和經濟的影響,李克強多次召開會議,指導各部委為特斯拉(Tesla Inc., TSLA)上海工廠等企業復工復產掃清後勤障礙。

在今年晚些時候將舉行的重要黨代會上,李克強的行動將受到考驗。

習近平心目中的下一任總理候選人是上海市委書記李強。李強對上海新冠疫情的處理方式招致了黨內的一些批評。上海的封控引發了廣泛的憤怒情緒。

知情人士稱,李克強力挺的候選人可能正在獲得更多支持。這些候選人包括汪洋和胡春華。汪洋是全國政協主席,胡春華是現任國務院副總理,負責外貿外資事務。兩人都曾在共青團擔任過職務。

汪洋在33歲時就被任命為長江港口城市銅陵市市長,當地人稱他為「娃娃市長」。後來他擔任以創業和科技發展著稱的廣東省省委書記。

胡春華也曾在2012年至2017年期間擔任廣東省委書記,先前他曾擔任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由於他的履歷與胡錦濤有相似之處,因此被很多人稱為「小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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