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戰分子割斷不肯離家者的喉嚨:《倖存的女孩》選摘(1)

2018-04-26 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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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戰分子殺死每一個不肯皈依伊斯蘭,或太固執、太困惑而不肯離家的,也揪出腳步太慢的,射殺他們或割他們的喉嚨。」(資料照,美聯社)

「好戰分子殺死每一個不肯皈依伊斯蘭,或太固執、太困惑而不肯離家的,也揪出腳步太慢的,射殺他們或割他們的喉嚨。」(資料照,美聯社)

二○一四年,ISIS入侵她的家園,實行種族滅絕。哥哥與母親被殘忍殺害,她被賣給聖戰士當性奴;那一年,她二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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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迪雅‧穆拉德沒有被這一切擊退,兩年後,她站上聯合國的講台,作證ISIS帶來的暴行,終讓聯合國實施制裁。

ISIS在二○一四年八月三日的清晨,太陽升起前來到克邱的外緣。第一批卡車抵達時,我正躺在屋頂的床墊上,艾德姬和狄瑪兒之間。伊拉克夏天的空氣又熱又多塵土,但我還是喜歡睡外面,就像我喜歡坐貨車後頭,不喜歡被困在裡面一樣。我們會把屋頂隔成幾個部分,給已婚夫婦和他們的小家庭隱私,但我們還是隔著牆說悄悄話和跨越屋頂交談。平常,在鄰居討論白天生活和默禱的聲音中,我很容易入睡,而最近,隨著暴力橫掃伊拉克,待在我們看得到來人的屋頂上,感覺比較沒那麼容易受到攻擊。

那一晚沒有人入睡。幾個鐘頭前,ISIS對數個鄰近村落發動奇襲,把數千個亞茲迪人逐出家園,成群趕往辛賈爾山區,而那支茫然、恐慌的隊伍,很快變得稀稀落落。在他們身後,好戰分子殺死每一個不肯皈依伊斯蘭,或太固執、太困惑而不肯離家的,也揪出腳步太慢的,射殺他們或割他們的喉嚨。那些卡車,當他們隆隆接近克邱,聽來就像接連在農村靜謐中爆炸的手榴彈。我們怕得蜷縮身子,緊挨彼此。

2018-04-23《倖存的女孩》後排左起:嫂嫂吉蘭、嫂嫂莫娜、尊親、侄女芭蘇、姐姐艾德姫、侄女娜卓、凱薩琳、瑪伊莎和我,2014年在克邱家中合影。(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後排左起:嫂嫂吉蘭、嫂嫂莫娜、尊親、侄女芭蘇、姐姐艾德姫、侄女娜卓、凱薩琳、瑪伊莎和作者,2014年在克邱家中合影。(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ISIS輕易攻占辛賈爾,僅遭遇數百名亞茲迪男人抵抗,他們持自己的武器奮力捍衛家鄉,但一下子就彈盡援絕。我們很快明白,鄰村許多遜尼派阿拉伯人都歡迎這些激進分子,甚至加入他們,封鎖亞茲迪人安全逃生的道路,允許恐怖分子俘虜所有未能逃出克邱鄰村的非遜尼派,並跟著恐怖分子洗劫人去樓空的亞茲迪村落。但更令我們震驚的是那些信誓旦旦保護我們的庫德族人。深夜,在毫無知會下,那些一再保證會為我們戰鬥到最後的敢死軍已撤離辛賈爾,擠上卡車,在ISIS好戰分子來襲前開回安全的地方。

庫德政府後來表示,這是「戰略性的撤退。」他們說,士兵人數不足以保住這個地區,而他們的指揮官認為,留下來無異於自殺;他們的頑抗在伊拉克其他地區,他們有勝算的地區會比較有用。我們試著將怒火集中於做決定的庫德斯坦的領導人而非個別士兵。我們不能理解的是,他們為什麼不告而別、不帶我們一起走,或協助我們前往安全的地方。若知道他們離開,我們就會去庫德斯坦了。若知道他們離開,我幾乎可以肯定,在ISIS抵達之際,克邱不會有半個人。

2018-04-23《倖存的女孩》伊拉克北部地圖(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伊拉克北部地圖,庫德族於ISIS好戰份子襲擊前棄村民不顧。(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村民說庫德族背叛。家在崗哨附近的村民見到敢死軍漏夜離開,曾乞求他們至少把武器留下來給村民使用,乞求不成。消息迅速傳遍村裡,但仍要過一段時間,事實才被會意過來。敢死軍一直備受尊敬,很多人深信他們會回來執行任務,以至於我們第一次在克邱聽到ISIS的一連串槍砲聲時,有些婦女竊竊私語:「說不定是敢死軍回來救我們了。」

敢死軍走了,好戰分子迅速填補撤守的軍事崗哨和檢查站,把我們困在村裡。我們沒有逃脫計畫,而ISIS迅速封鎖連接辛賈爾南部村落和山區的道路。在這之前,已經有不少人家躲到山裡去了。當晚試圖逃走的少數人家都被捕獲,慘遭殺害或擄走。我媽的外甥企圖和家人開車離開,而ISIS攔下他們時,當場格殺了男性。「我不知道女人們怎麼了。」媽接到電話後這樣告訴我們,所以我們盡往最壞的情況想。像這樣的事情開始傳遍街巷,使家家戶戶彌漫恐懼。

伊斯蘭國(IS)的「首都」拉卡拉卡(Raqqa)(AP)
ISIS在庫德族敢死軍撤退後佔領軍事點,並封鎖對外道路。圖為伊斯蘭國(IS)的「首都」拉卡拉卡(Raqqa)(AP)

ISIS來到克邱時,赫茲尼和沙烏德都在外地工作──赫茲尼在辛賈爾城,沙烏德在庫德斯坦──他們整夜打電話來,因為他們人在遠方,也因為他們平安無事。他們竭盡所能告訴我們辛賈爾發生的事。成千上萬奔逃的亞茲迪人,帶著他們的牲畜沿單線道的馬路往山裡去。幸運的能擠進車裡或掛在卡車旁邊穿越人群,以最快速度前進。有些讓長者坐獨輪車推行,有些弓著背揹他們走。正午的太陽炙熱得危險,有些老邁的或生病的橫死路旁,削瘦的身體像掉落的樹枝坍落沙土裡。經過他們的人是如此著急地趕往山區,也如此害怕被恐怖分子抓到,似乎對此渾然不覺。

亞茲迪人往山區前進的路上,隨身物品沿途掉落。嬰兒車、外套、鍋子──他們離家之初,一定覺得無法捨棄那些東西。沒有鍋子要怎麼煮東西呢?萬一抱寶寶抱到手痠怎麼辦?他們可能在冬天之前回到家嗎?但最後,隨著腳步愈益沉重,往山區的距離似乎更漫長,那些東西都變成累贅,而像垃圾一樣被留在路邊。孩子拖著腳走,走到鞋子解體。一抵達山區,有些人直接爬上陡峭的山腰,有些人藏身洞穴、聖堂或山裡的村落。汽車沿蜿蜒的道路疾駛,有些因駕駛在匆忙中失控而在路邊翻覆。山裡的高原擠滿流離失所的人。

到了山頂也不得輕鬆。有些亞茲迪人立刻搜尋食物、飲水或失散的親人,向山村的居民求助。有些人一動不動坐在原地。也許他們累了,也許在這個從ISIS入侵辛賈爾之後第一個平靜的時刻,相對安全的時刻,他們開始回想剛剛發生的事。他們的村子被占領了,他們曾有的一切,現在都是別人的了。當ISIS席捲辛庫爾地區,好戰分子摧毀了多座矗立山腳邊的小聖堂。山區附近一座平常留給孩子用的墓園,現在擠滿各種年紀的屍體──遭ISIS殺害或往山區的路上死去的人。數百人慘遭屠殺。男童和少女則被擄走,送往摩蘇爾或敘利亞。較年長的女性,家母年紀的女性,則被集中處決,埋入亂葬崗。

2018-04-23《倖存的女孩》立體書封(圖為時報出版提供)

*作者娜迪雅‧穆拉德,人權運動者。她是瓦茨拉夫哈維爾人權獎(Vaclav Havel Human Rights Prize)和沙卡洛夫獎(Sakharov Prize)得主,獲聯合國任命為首任人口販賣倖存者尊嚴親善大使(Goodwill Ambassador for the Dignity of Survivors of Human Trafficking),本文選自作者自傳《倖存的女孩:我被俘虜、以及逃離伊斯蘭國的日子》(時報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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