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天專欄:歐元區若出現「希臘悲劇」 你該買什麼?

2015-02-27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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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盯緊幣值,不如盯緊古董名畫,圖為三年前在香港蘇富比拍出2665萬美元的宋汝窯瓷器。(美國中文網)

與其盯緊幣值,不如盯緊古董名畫,圖為三年前在香港蘇富比拍出2665萬美元的宋汝窯瓷器。(美國中文網)

歐盟財長會議(Euro Group)與歐盟執委會、歐洲央行及國際貨幣基金會等「三駕馬車」(Troika)又再一次向基本上破產的希臘施壓,要求其積極清理其顯然還不起的鉅額債務。以政治意志勉力凝聚起來的歐元區,再次撩撥全球資本市場的信心。許多在外匯市場下重注的宏觀策略投資基金認為,德國一直拿「社會觀感不佳」等意識形態藉口來找希臘碴,其實並不是真的想希臘退出歐元區("Grexit"),而是故意讓這些歐元區週邊國的債務沉痾把歐元匯率拉低,以提升出口競爭力。如果歐元區沒有葡義希西等週邊國,只剩德法荷廬等核心國,歐元就等於德國馬克。倘若歐元如瑞士法郎般在瑞士央行停止干預後狂升,絕對不利德國製造業。這場金融博弈大歌劇還有好幾幕好戲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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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齣戲真演成了「希臘悲劇」,投資人又該如何佈局? 每次碰到這個問題,我就想起孟許(Edvard Munch)那幅名畫《尖叫》(Der Schrei der Natur, 1893)。如果仔細觀察,發出尖叫的人所在的橋附近有一座屠宰場與一間精神病院,恰好與當今全球金融市場的殘酷與混亂相映成趣。

孟許這幅畫曾經在2012年的蘇富比拍賣會上讓紐約私募基金Apollo Management創辦人Leon Black以將近一億二千萬美元的史上第二高天價買回收藏。目前名畫拍賣第一名是高更的When Will You Marry, 據說由卡達在今年二月以三億美元拍走。這種檔次的現代藝術品的名目價格不僅抵禦通脹,甚至反抗地心引力。實際價值呢? Caveat emptor,買家自由心證。

一生研究權力與記憶的法國哲學家傅柯(Michel Foucault)曾於1971年在突尼斯發表過一次演講,他以馬奈(ÉdouardManet)的十三幅名畫為例,提出馬奈是現代藝術的始祖。馬奈之前,西方藝術家都是要讓人們在觀賞畫作時「忘記」畫本身的存在;透視法,照明等等技巧都是在試圖掩蓋繪畫就是在二維畫布虛擬三維世界的努力。馬奈之後,人們開始認識到畫本身就是物件,就是由人們觀賞行為所定義的真實存在。最好的例子,就是馬奈的《女神游樂廳的吧台》(Un bar aux Folies Bergère)。仔細觀查這幅畫,可以發現女酒保的背後是一面大鏡子,但是鏡像中那位紳士,卻因為構圖視角的關係,不可能是觀賞者本身。因此,這幅畫的存在,由幾何上的不可能,透過觀賞者的心與眼,成為想像中的可能。傅科認為:這是西方藝術史上的「斷裂點」。

若用現代藝術來比擬現代金融,馬奈之於現代藝術,如同尼克森之於現代金融。尼克森以前,貨幣的價值必須要被黃金或某種硬通貨的價值「推導」出來,貨幣本身沒有價值。布列頓森林體系因為尼克森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鉤而崩潰,開啟了各國中央銀行主導的無錨貨幣時代。貨幣成了法律規定及央行政策的衍生品,更是各種金融商品定價的基礎。弔詭的是,這個基礎是建構在虛擬的「價值共識」之上,且會受國際經濟「三元悖論」的制約(Impossible Trinity, 一國貨幣體系只能在獨立貨幣政策、自由兌換、固定匯率間三擇二)。人類因此進入了虛擬經濟與全球化金融資本主義的狂野時代。

在這樣一個歐元區解體都可以被討論的世界裡,實體貨幣的價值愈來愈像現代藝術品,caveat emptor,各國央行還有多少信用,精明的投資人心裡有數。一旦歐元區真的解體,其所引發的系統連鎖反應,必然迫使各國央行狂印鈔票。黃金會漲,房地產會漲,藝術品會漲,用美元計價的資產也會漲,還有呢? 英國上市公司De La Rue (DLAR)似乎也有可能。

DLAR於1831年在英國以印紙牌起家,現在是全球最大的商業印鈔廠與證照防偽解決方案服務商,為全球超過150家央行印製鈔票與超過60個家印護照與身分證。全球一年要印的鈔票將近一千六百億張,其中85%都是各國央行下轄的印鈔鑄幣廠負責,餘下15%屬於委外市場,而DLAR有最高的市佔率。因為是做央行生意,穩健安全是首要考量。DLAR由於與央行在通貨印刷、銷毀、防偽等領域長期合作,除非出大錯,長期合約關係都能維持穩定。DLAR一年印鈔票的營收約七億英鎊,營業利潤率了不起18%,但缺乏增長動能,畢竟除了辛巴威以外,苦於惡性通貨膨脹的國家並不多,實體鈔票的供需穩定基本上可控。

投資人買DLAR的理由,其實就是一個賭歐元解體的”Black Swan trade”:各國央行要重新印製本國鈔票,要是自有產能不足,DLAR就可以搶到大訂單。這有前例可尋:一九九零年代蘇聯解體時,突然之間多出26個獨聯體會員國的鈔票要印,DLAR也就因而大賺了一筆。在2012年希臘悲劇快要上演時,DLAR也真的備妥緊急應變計畫,幫希臘重新印二十多年沒流通的drachma。DLAR於今年初又傳出投資人有意收購,股價因此大漲一天後又打回原形,一定程度反應市場不認為歐元區會立刻崩潰之外,也可能因為投資人判斷,為了預防Grexit而買DLAR,就好比美帝可能打伊朗而買雷神(RTN,愛國者飛彈製造商)的股票一樣,與投資一種賠率不明確的保單相差不多,不太值得。

不過要是哪天全球真走向了數位貨幣的大同世界,實體貨幣或許真的會成為藝術收藏品,屆時DLAR就好比一間博物館,館名可以借用傅柯那本名著,就叫「古典時代全球金融瘋狂史博物館」,市值應該會比現在的六億英鎊高。畢竟藝術品有稀缺價值,在一個全球金融價值混亂的時代,假到真時真亦假,真到假處假還真,反正無錨貨幣的價值是央行的信用,與其寄希望於不食人間煙火的中央銀行家,還不如多買幾幅名畫傳家。

(盯緊幣值不如盯緊名畫/富春山居圖)

循此邏輯,中華民國央行似乎應該考慮與故宮博物院緊密合作。有人戲稱,存於台北故宮的六十九萬餘件中華文明瑰寶,總值可能超過台灣的GDP – 四千七百億美元。以近年中國藝術品在各大拍賣行所拍出的天價行情來看,這個估計並不離譜:僅憑范寬「谿山行旅圖」、半幅黃公望「富春山居圖」、以及產燒自北宋汝窯的二十一件(全世界僅存不足七十件)瓷器,就足以讓任何古董拍賣市場行情再創天文數字的新高。讓新台幣釘住故宮文物的價值,或許比跟著韓圜、日幣競貶更能維持經濟穩定。這也算是一種更有品味的貨幣政策。

*作者為金融市場觀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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