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0號清晨，南韓總統大選計票大勢底定，由最大在野黨國民力量候選人尹錫悅以極些微（得票率僅差0.73%）的差距，擊敗執政黨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當選南韓第20任總統。保守派出身的尹錫悅當選，也意味著南韓未來5年外交政策將有所轉變，與目前自由派的文在寅總統過去5年有所差異。筆者以下針對尹錫悅未來對「韓美關係」、「韓中關係」、「兩韓關係」、「韓日關係」4個層面的政策宣示和態度進行分析。
韓美關係：韓美同盟為核心
南韓親美是必然，不過保守派和自由派在親美程度和路線有所差異。首先，文在寅自2018年與金正恩進行「南北韓峰會」後，逐步縮減韓美聯合軍演次數和規模，避免激怒北韓，也確保對北韓的「交往政策」（engagement policy）得以順利執行。與文在寅不同，尹錫悅選前表示他當選後，將「常態化」（regularize）美韓聯合軍演，並強化美韓軍事合作。尹錫悅還曾表態，美韓軍事同盟應為南韓外交政策「核心」。
其次，尹錫悅還表態考慮讓南韓參與「五眼聯盟」（Five Eyes）和「四方安全對話」（Quad）或「四方安全對話」工作小組，這2個由美國主導的多邊情報和對話機制。不過，據筆者了解，尹錫悅雖表態有意讓南韓加入以上2個美國主導的體系，但仍有以下4點需要考慮：
一、若南韓加入前述兩個體系，恐引發韓中關係緊張。韓、中兩國在2016年就曾因「薩德反飛彈系統」（Terminal High Altitutde Area Defense, THAAD）部署一事讓兩國關係相當緊張。尹錫悅預計會比文在寅對中更趨強硬，但在拿捏韓中間的敏感議題仍會謹慎，尤其考慮中國為韓國第一大貿易夥伴，貿易額度佔南韓25%。
二、自2021年升級為「Quad峰會」鮮少討論納入新成員國事宜，即便南韓有意加入，也不知是否有屬於首爾的位置。先前有消息傳出美國國安顧問蘇利文（Jake Sullivan）在2021年4月美國華府舉行的美日韓三方國安會議中，向南韓青瓦台國家安保室長徐薰施壓，要求南韓加入Quad，但南韓隨後婉拒。隨著南韓保守派重掌青瓦台，若美方對南韓加入Quad的態度不變，或許南韓加入Quad會有討論的空間。
三、在參與「五眼聯盟」方面，2020年8月曾傳出日本有意加入，成為「第六隻眼」，不過隨後相關討論也是煙消雲散。筆者研判，若美國在亞洲最重要的軍事盟友都未能加入五眼聯盟，南韓要加入更是困難。綜上，南韓是否加入Quad恐怕得看尹錫悅如何拿捏韓國在美、中間的相關利益。比起Quad和五眼聯盟。南韓或許對美國不久後即將公開、以經濟及供應鏈為主軸的「印太經濟框架」（Indo-Pacific Framework）還更有興趣，也能較無顧慮的參與。
四、尹錫悅5月上旬就職後，也立即要面對「戰時指揮權轉移」（OPCON Transfer，OPCON即Operational Control Authority）的問題。2021年4月美韓峰會時，美方同意韓方在達成美方條件下轉移戰時指揮權，不過截至目前，轉移期程仍未定。
原先預定3月11日與美國總統拜登通話，但在他確定當選的3月10日，拜登就立馬致電尹錫悅，通話時間距離尹錫悅發表勝選感言僅有5小時。據報導，此次賀電提前，是美方要求的。《韓聯社》指出：「此次韓美雙方可謂『火速』。分析認為，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等國際形勢嚴峻的情況下，此次通話意在凸顯韓美同盟堅不可破。」
整體來看，尹錫悅會比文在寅的外交政策更加親美，步調會與美國更加一致，韓美同盟「升級」速度有望比前任文在寅還來得快。除此之外，尹錫悅也曾表示將更積極參與拜登的印太政策，因此南韓未來5年在印太地區與美國的合作會較前任文在寅更加緊密。
韓中關係：趨向強硬
現任總統文在寅任內對中態度較緩和，因美中競爭越加劇烈，他選擇在美中兩國之間採取「戰略避險」（Strategic Hedging）的態度，亦即不在美中選邊站，以自身國家利益為最優先的政策，試圖在美中間取得平衡。另外，文在寅對北韓的交往政策因需與中國合作，他對中國的態度也較不強硬。
不同於文在寅，尹錫悅對中國將採取強硬姿態。尹錫悅選前批評文在寅的「三不政策」（不增加部署薩德飛彈系統、不參與美國主導的全球導彈防禦系統，以及不建立涉及日本的三國軍事同盟）。他希望在首爾部署新增額外的薩德反飛彈系統，並強化美日韓三方軍事合作。而2021年7月時，尹錫悅還曾因薩德系統議題，與中國駐韓大使邢海明唇槍舌戰一番。尹過去甚至提議考慮重新部署美國戰術性核武（tactical nuclear weapon）和「先制打擊」，以對抗北韓的核武和導彈威脅。
另外，尹錫悅在這次選舉期間，多次大打「反中牌」。他不僅批評中國在新冠疫情初期並未妥善處理，造成全球性的災難。他還對自己強勢的「對中政策」做出解釋，表明他對中政策受南韓國內高漲的反中民意背書，尤其北京冬奧發生一連串韓國與中國的外交齟齬、鄉民們的互嗆事件。
可以預期尹錫悅未來5年執政，在對中政策上勢必會比文在寅還強硬。不過，考慮到韓中關係對於南韓經濟發展的重要性，尹錫悅仍需謹慎處理韓中關係的相關事務。再者，尹錫悅對中雖態度強硬，但不能排除選前極強勢的對中態度的部分原因，來自選戰策略的操作，欲靠「反中大旗」獲取民心與選票。
尹錫悅3月11日在國民力量黨部會見中國駐韓大使邢海明說：「中國是南韓最大的貿易夥伴，南韓則是中國第三大貿易夥伴，我堅信韓中關係將更上一層樓。」此外，尹錫悅也提到：「今年是韓中建交30週年，建交給兩國國民帶來很多、很大的好處，對兩國經濟發展也大有助益。」另外，尹錫悅與邢海明會談時，也接收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當選賀電。習近平在賀電中說：「今年是中韓建交30周年，對兩國關係具有重要意義。中方願同韓方秉持建交初心，深化友好合作，推動中韓戰略合作夥伴關係行穩致遠，造福兩國和兩國人民。」
兩韓關係：要求棄核但保留對話空間
家鄉在北韓的文在寅對平壤當局實施「交往政策」（engagement policy）。不過，北韓在「放棄核武發展」舉動仍不明顯的情況下，文在寅堅持提倡雙邊外交、經濟上的往來，並給予北韓人道救援。保守派尹錫悅的對北韓政策，類似過去保守派總統李明博、朴槿惠，希望北韓先對「放棄核武發展」釋出善意，南韓才會進一步有善意回應。舉例來說：若兩韓經濟合作只在北韓有「去核化」動作時才進行。
尹錫悅還曾表示，他對簽訂「和平協議」和對北韓經濟援助的態度是相當開放的，但北韓須先拿出「去核化」的誠意才有合作的可能性。另外，尹錫悅曾表態支持與金正恩的兩韓峰會，但他反對「作秀式」的會晤。
據《南韓先鋒報》報導，尹錫悅的北韓政策的指導方針為「有實力才有和平」（Peace through Power）。《南韓先鋒報》指出，尹錫悅的國防政策重點即加強韓國軍事實力，並採取有效手段對抗北韓的導彈和核武發展。
自2022年1月起，北韓3個月內已有10次試射飛彈。近日更傳出試射新型洲際飛彈（Intercontinental Ballistic Missle, ICBM），這些舉動勢必將讓過去兩年冷凍的兩韓關係更加惡化。不過，這樣意味著美、日、韓會在這議題更加積極合作。另外，若北韓擁核動作越加積極，可能使中國在兩韓間居中重要性漸增，促使尹錫悅必須更謹慎的與中國交往。
尹錫悅對北韓政策除了受中國影響外，也須隨著美國對北韓政策作出調整。若拜登有心處理朝鮮半島核武問題，希望南韓政府跟隨並進，那麼親美的尹錫悅將難以拒絕，加入美、日行列一同處理北韓問題。近日在北韓一連串飛彈試射後，美中兩國國安高層會談時，美國安顧問蘇利文與中共外事辦主任楊潔篪就有提到北韓問題。美國近日更派出林肯號航艦至黃海演訓，名為防止北韓冒進，實則逼中國表態。
韓日關係：歷史爭議猶存，關係改善待觀察
韓、日兩國2019年因韓籍徵用勞工、慰安婦、領土爭議等，引發了韓日貿易戰，讓原本薄弱的韓日關係迅速惡化。2021年11月，韓國警察廳長登上與日本有領土爭議的獨島（日稱竹島），使得雙方關係近一步惡化。再加上日本在2022年1月底，向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申請將新潟縣佐渡島的佐渡金山遺跡納為世界文化遺產，由於該地涉及強徵韓籍勞工的問題，更令雙邊關係的緩和遙遙無期。
尹錫悅選前表示，他將強化美、日、韓三方軍事合作，並改善韓日雙邊關係。尹錫悅在確定當選後，他已與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進行約15分鐘的通話。通話中，尹錫悅表示：「韓日兩國在東北亞安全和經濟繁榮領域，有很多需要齊心解決的未來課題，雙方應為增進兩國友好合作共同努力。」他還表示：「有必要合理解決兩國之間懸而未決的問題，使其符合雙方共同利益。希望就任後韓美日三國能夠進一步加強在朝鮮半島問題上的合作。」所屬國民力量黨發言人金恩慧說：「雙方還就尹錫悅上任後儘快促成韓日領袖峰會一事達成共識。」
岸田文雄則在通話中表示：「健全的日韓關係對維護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確保世界和平、穩定與繁榮而言不可或缺。」此外，他還強調日美韓三邊合作重要性，並稱：「有必要基於邦交正常化以來構築的友好合作關係，發展日韓雙邊關係。」
筆者研判，有意改善韓日關係的尹錫悅當選，或為韓日關係「破冰」出現了一線曙光。韓、日領導人改善韓日關係的決心，能否突破兩國因歷史、領土主權爭議而惡化的關係，尚有待觀察。不過，可以期待的是，比起文在寅，尹錫悅的當選對韓日關係發展相對是正面的。
＊作者陳奕帆為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助理教授，王韋傑為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四年級、南韓誠信女子大學政治與外交學系交換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