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慶岳專欄:年輕人

2018-04-1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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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認為,美好的文明要始自於年輕人的「不問世道」,以及因此單純不染對理想信念的堅持,而非僅僅是惶惶不可終日的勤奮勞動。(資料照,Hiroyuki Takeda@flickr)

作者認為,美好的文明要始自於年輕人的「不問世道」,以及因此單純不染對理想信念的堅持,而非僅僅是惶惶不可終日的勤奮勞動。(資料照,Hiroyuki Takeda@flickr)

年輕歲月像朵遲遲不能滿開的百合花,總是欲語還羞地徘徊。或許因此,我把殘餘未盡的年輕人特質,節省也分散地在生命其他階段,以炫耀、奢侈也揮霍的方式,姿態優雅的揮灑出去。

做為年輕人的意義,其實會隨著時代改變,有時是一種祝福與力量的象徵,有時卻是一種笑話,甚至還可能是詛咒的代名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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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對長大這件事充滿了不安的疑惑,但是見到姐姐配了近視眼鏡、哥哥穿上了牛仔褲,還是不免心生羨慕,企望自己早日長大,得以獲取這同樣的權力。但也隱約感覺得到,長大是要付出許多代價的,成為那人人都不可避免的「年輕人」,可能是禍福相倚的未知命運。

國中時作文題目「我的志願」,我認真地描述長大後希望有一塊田地,可以與世無爭的安心種地。這個自以為美好安詳的夢想,卻被導師叫去開導了大半天,原因是「年輕人不可以沒有志氣」,而我當時其實比較擔心的,是我根本不懂得如何種菜種稻子啊!

二十九歲生日前夕,開始想著自己即將進入三十歲的生命狀態,此後不再是真正的年輕人了,忽然覺得惶恐起來。好像歸去回來的廬山煙雨旅程,恍然依舊像在夢境裡,所有嘗過的滋味都難分真假,卻一切都已然告終。但是真的拋去這禍福難辨的「年輕人」身分,反而一切都自在也順暢起來,有些像是過河卒子般的,自己益發努力奮發起來,也不再戰戰兢兢地瞻前顧後,或數算著年紀多少這種芝麻瑣事了。

我當然覺得年輕是美好的,但也隱隱覺得這樣的美好,有些被蓄意地誇大與包飾著。年輕的所以美好,是在於具有單純的信仰,可以不計算也不討好地相信一些事情,譬如愛情、譬如理想、譬如友情。當然,也因為這樣的天真與不世故,反而讓年輕的心靈容易受挫與撲倒,也因此得到唯有年輕人才能擁有的尊敬或羨慕。當然,往往也因為不知世道如何,年輕因此格外艱辛。

我回想自己的年輕歲月,因為害羞與膽怯,有些像朵遲遲不能滿開的百合花,總是欲語還羞地做著徘徊,對此當然不免會暗自擔心。但是或許正因為是這樣,我似乎可以把一些殘餘未盡的年輕人特質,節省也分散地在生命其他的階段裡,以炫耀、奢侈也揮霍的方式,姿態優雅的一點一點揮灑出去。

這說來有些近乎離經叛道的神奇,但我看著自己的生命行跡,確實可以看見某種隨意揮灑的年輕態度,無意識地一路隨行著我的人生。因此,我完全不覺得年輕人就意味著非得如之何,因為不管是早春花或者是晚春花,自然各有其姿色與必然意義。

2014年3月18日,以學生為主的抗議民眾晚間9點左右衝進立法院靜坐抗議,展開為期23天的太陽花學運(吳逸驊攝)
2014年3月18日,以學生為主的抗議民眾晚間9點左右衝進立法院靜坐抗議,展開為期23天的太陽花學運(資料照,吳逸驊攝)

近年經常看到討論年輕人世代的文章,隱約會被用來對比的,自然是我來自與身屬的那個世代。其中大半的觀點,都是以直接或隱諱的方法,暗指年輕世代的不認真與無大志,因此導致既無事業也無財產的世代落慌狀態,談論的語氣是指責與感嘆皆有。

裡面隱隱透露對現實(財產、職位與功名所提供的安全保障)的高度依恃,與因此在規畫自我生命路徑時,會有寧願選擇社會與集體他者的共同大我意見,忽略個體內在小我需求與呼喚的傾向。當然,大我有時的確可以涵蓋小我的需求,而小我卻是很難回應大我的整體期待,因此自然容易出現兩造間的認知落差,也清楚顯現世代價值移動的矛盾。

我有一門大四畢業生的課,是以一對一約談的方式,和即將踏出校園的學生談論各自的未來想法。學生普遍有著在符合社會與親友的期待,以及可否去追求自我間的疑惑,但也同時顯現出某種不願依循成規、卻又對未來信心不足的迷惘狀態。

這讓我想起大學畢業前,我其實同樣惶恐與不安的心情。但是那時社會所給予的路徑選擇不多,而經濟條件與機會的誘因相對充足,所謂選擇就是被社會選擇,不太需要做什麼自我的思考,自然會滾動入一個整體的大滾輪裡。

現在想來,其實這就是時代的差異,透過集體意志所創造的社會共同財富,確實是我那個時代的表徵。然而,時代在此刻的呼喚,卻似乎全然不同,現實環境基本上富無虞足,做為年輕世代生長背景的一九九○年代,建構的多元與民主價值系統,已經牢牢深化入台灣的社會結構,因此這個時代賦予年輕人的挑戰,自然也迥異於上個時代的長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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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百合學運過後。(資料照,風傳媒)

也就是說,這世代看似輕忽現實、看重自我,可能更是一個健康成熟的社會,所該正面看待的必然趨勢,因為在這其中,個人的差異性與理想追求,可以得到更多的機會顯現,單體的生命價值與意義,有機會獲得更完整的實踐與保障。

上一代不可自免地必須汲汲營營,與因此換得的生命處境,會被重新觀看與評價,還不能簡單論出優劣究竟。但是對於此刻的年輕人,這樣不以物質現實為單一追求指標,依舊有著各自小小夢想的時代現象,我則是懷抱樂觀期待。

我相信真正美好的文明,必然要始自於年輕人的「不問世道」,以及因此單純不染對理想信念的堅持,而非僅僅是惶惶不可終日的勤奮勞動,才能真正醞釀出來的。因為現實永遠只能是花園的土壤,唯有各自的夢想,才能開出多元的燦爛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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