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于芸專文:一個人的天才夢

2015-02-16 0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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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感覺在讀完她的十八歲所寫的得獎感言《我的天才夢》之後更加堅固。她說:

「直到我十六歲時,我母親從法國回來,將她睽隔多年的女兒研究了:『我懊侮從前小心看護你的傷寒症,』她告訴我,『我寧願看你死,不願看你活著使你自己處處受痛苦。』


我發現我不會削蘋果。經過艱苦的努力我才學會補襪子。我怕上理發店,怕見客,怕給裁縫試衣裳。許多人嘗試過教我織絨線,可是沒有一個成功。在一間房裏住了兩年,問我電鈴在哪兒我還茫然。我天天乘黃包車上醫院去打針,接連三個月,仍然不認識那條路。總而言之,在現實的社會裏,我等於一個廢物。

我母親給我兩年的時間學習適應環境。她教我煮飯;用肥皂粉洗衣;練習行路的姿勢;看人的眼色;點燈後記得拉上窗簾;照鏡子研究面部神態;如果沒有幽默天才。千萬別說笑話。

在待人接物的常識方面,我顯露驚人的愚笨。我的兩年計劃是一個失敗的試驗。除了使我的思想失去均衡外,我母親的沉痛警告沒有給我任何的影響。」

跟母親這樣的溝通經驗我也有,在一篇寫我母親的文章中我曾經提到:「高中畢業後,我逃到了劍橋,沒想到過的還是沒頭沒腦的枯燥生活,所有的店家傍晚五點就打烊,星期天不開。無盡的綠地上穿梭的是嘎齜嘎齜叫的老腳踏車。 一條原本能好吃懶做的狗,到了世界的盡頭,晚上在溼冷被窩裡啃的是ABC。再也沒見著徐志摩《再別康橋》裡的那一道彩虹。這麼地過了半年多春天裡的某一個早晨母親來了電話說:「我請了六個月的長假,想到英國去學學英文,順便陪你住住。」我那時聽了是又驚又喜,打算著能過著有媽的日子。離別了十九年的母女要重逢了。沒想到第一個晚上她就徹夜未眠地把我從未發覺骯髒的廚房大大洗了一翻,整個晚上我在床上聽的不是床邊故事,而是菜瓜布刷刷刷地刮著我的心。又因為生活習慣不同狠狠地吵了幾場架,半年成了一個月,她離開了。」文中並沒有將站在原地被她對我無能的驚異眼神時差一點殺死的感受寫出來,對於她的轉身就走時我的慌張與失望,也沒有言語可陳述,只是當時的我也是十八歲。

自從父母離異, 我跟了父親。老實說,他的名氣雖不如李鴻章響亮,家裡也沒有張愛玲家的排場。但同樣的,我永遠不在父親的小圈子中有過一席之地,他和新媽帶著初生的小弟出國、照全家福時,我從沒跟過,家裡擺桌請客,我也從不上桌,但我從小亦有隱忍不住的虛榮,趁他不注意時,我還是裝模作樣,挺招搖的。挨在桌邊想吃肉的日子過久了,還是會遭人嫌棄,像隻常就著人腳邊乞食的野貓,趕跑了又畏畏縮縮地爬回來。因為渴望,所以變得很不酷,我自小就是這樣一個常遭人嫌棄的孩子,我的過份媚俗使得我對生活上的人際關係毫無招架能力。

我沒有張愛玲的大時代做為離鄉背井的藉口,逃到英國來避難純粹只是混不下去,但所承擔的孤獨是一點沒少。近二十年了,英國的日子習慣了,算是個台灣的局外人了。當我知道張愛玲也在美國,嫁了位洋丈夫相依為命,但最終還是孤獨走完一生,身外之物少到只剩幾包塑膠袋時,我除了弔祭她外也開始準備起自己的喪禮。一次次在棺材中驚醒,除了看見身旁充滿譏笑在演戲的父親和女友外,才知道自己還沒死去。

對於從小一個缺乏愛但卻渴望愛的人來說,寫作是比起自殺稍有建設性,起碼是一個還能自我掌控的事業。張愛玲的戲劇化人生為她帶來豐富的靈感資源,我當初也想,我身邊的戲劇絕對不比她少,既然死不了,就做天才夢吧!在萬物都不由己的命運中,能忽然成為世界的主宰,一開始也興致勃勃。浸淫在替女主角穿衣,幫天空畫上一抹虹,下場毛毛雨的情境中,我當上了世界的主人。一年過了,埋在電腦裡的計畫多過變化,怎麼寫寫不出個像樣的故事。我再回頭猛然發現,我除了一廂情願地關注的相似之處把我跟她的根本不同忽略了。我完全看不見《我的天才夢》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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