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日常生活中有一種非常素樸的道德觀，它來自一句成語，那就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換言之，一般人常會用一段時間的長度，來檢查一個人是否在不同時段，面對同一件事情時，是否心態一致、作風一貫，或者前後矛盾、昨非今是?也就是，我們很在乎一個人在道德原則上的一致性(consistency)。或是在某種面臨考驗的緊要關頭時，是否仍能義無反顧地堅守原則，所謂「時窮節乃見」。
容我舉個例子。我們常常會看到一個在上位的人，在不同的時段理，用了完全對立的方式的處理同樣的情境。這種前後不一致，常常令人鄙視。在政治上，我們經常遣責這種行為是「換了屁股，就換了腦袋」或「髮夾彎」。事實上，這樣的鄙視，預設了素民對人的道德不一致性的難以容忍。
事實上，在大學當中，我也常看到一些在上位的人，犯了「此一時，彼一時也」、「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毛病。通常，由於人們的健忘或懦弱退縮，而對在上位者前後不一致和差別待遇的作為會視而不見，或敢怒不敢言。
但我的記憶力好，也不畏權勢，所以，我要發揮記憶力，來核對一下某私立大學主管的道德一致性。這樣的檢視，純粹是就事論事，絕非人身攻擊。只單純想扮演「防腐劑」的角色，即時提出「逆耳忠言」，防範這位校長在充滿「微臣斗膽」的校園中，享受「皇恩浩蕩」，而看不到自己的缺陷，而繼續向下沉淪。
我記得某私立大學校長在初上任時，收到一份教育部來的公文，警示該大學，切不可為了國際化指標而在招收國際學生時，濫竽充數、魚目混珠。甚至，不可玩「假招生，真打工」的把戲。因為這樣的行為，牽涉的許多層次的作假。最大的傷害，就是大學為了生存，寧願不擇手段，放棄大學理念，以作假來苟活。其中一個實質的傷害是，教授在課堂上面對一群無心也沒有能力上課的外籍勞工(同學)，但卻必須睜一眼閉一眼，確保他們及格，最後拿到畢業證書。而這些所謂「外籍生」卻拿著學生簽證，在工廠從事血汗勞動。這是多方共謀的詐騙行為。該新任校長曾嚴厲譴責這曾經在該校發生過的弊端。
時過境遷，似乎多數人也忘了有這麼一個「慷慨激昂、義正辭嚴」的場景。最近幾年，台灣後段私立大學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進行了搶學生的生存保衛戰。惡性競爭的處境，激發許多學校未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荒誕謀略。例如，有些學校(包括文中的某私立大學)，想搭上新政府的「新南向政策」，前往東南亞或南亞開拓生源。這固然無可厚非，但是，我猛然想起，某大學最近似乎也開始以殺紅了眼的心態，巧立名目，大量招收東南亞外籍生。我必須要提醒(有根據的提醒)，我們是否有寧爛勿缺的心態？我們是否有利用掮客(收傭金、給回扣)來搶學生的問題?我們是否有三角聯盟(掮客/學校/工廠)共謀一個「假學生，真外勞」的欺騙大戲？
我很不希望以上提問的答案都是肯定的。果如此，則當年該校長官就出現了昨日之我跟今日之我的前後矛盾了。我擔心，這麼辛苦招生的長官，付出道德不一致的代價，會成為生命中的汙點，雖然業績上看起來功業彪炳(的樣子)。真希望長官能看到這篇文章，然後認真地檢視一下，「有，則及時改過。無，則自我嘉勉」。
另外一件事，也讓我想起昨日和今日某大學長官可能自打嘴巴的問題。我清楚記得，當年這位大學初任校長，曾痛斥前任校長帶了一大群子弟兵(畢業自某私校)來該校擔任一級主管。這種裙帶關係造成校務行政的倫理混亂，更造成校內在教師聘任把關機制(三級三審)上的名存實亡。這種痛斥之聲如「瓦釜雷鳴、振聾發聵」。直到今日，仍餘音繞梁、言猶在耳。
但，仔細檢視一下該大學這幾年的新聘主管，好像有變本加厲的裙帶關係運作現象。這所學校來了好多學官兩棲、坐領雙薪的門神，甚至大量親信家臣。更甚者，這些親信也帶了自己的親信，其中有許多是來自該校長曾經主事的另一大學畢業生。好了，問題來了，請問這位大學校長，您這幾年的人事聘任是否堅持客觀公正?是否尊重各教學單位的教評機制，不作不當介入?是否尊重該校教職員既有的升遷倫理，而不大量安插「直升機」?您是否嚴防大量草包主理校務，而造成外行領導內行的亂象呢？
我多麼希望您的答案是肯定的，這樣，我們才可以與有榮焉地，大聲地說出，您是一個道德原則前後一致，令人敬愛的教育家。但如果不是?那麼請容我提出善意的勸導。請不要滿足於現前的短視近利，請注意一下自己的歷史評價，請速速撥亂反正、急流勇退吧。
如果您的道德原則失守，造成大學的綱紀廢弛。如果傷害已造成，我要奉勸您，請及時醒悟，以周處除三害的精神來掃除在您的縱容默許之下，所滋養的許多校園公害。甚至，勇敢地面對自身的罪過，把自己也給一併視為歷史的灰燼，送進垃圾桶吧！
果如此，則該大學就有救了。放眼全台高教，如果每個有類似問題的大學主管都能比照辦理，則台灣高教就有救了。
嗯！我想我是在癡人說夢吧！
＊作者為南華大學應用社會學系副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