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呢?
二十四歲開始流離,你完全錯過自己父母的老和死,在兵荒馬亂的歲月裡用盡心力掙扎每日的生存,怕是連停下腳步想一下生命的空間都沒有。但是這豈不意味著——此刻你自己的「老」,對你是個毫無準備的晴天霹靂?你這一整代的流離者,譬如那些老兵,面對自己的老和死,恐怕都是驚訝而惶恐無措的……
而我的課,雖然遲,卻已經有你們的身教——父親教我以「死」,母親誨我以「老」。安德烈和飛力普目睹你們的老和死,同時長期旁觀我如何對待逐漸失智的你、如何握住你的手,他倆倒是循序漸進地在修這門生死課程。
紗帳
緬甸白色的紗帳,使我想起台灣的童年,全家人睡在榻榻米上,頭上罩著一頂巨大的蚊帳,夜晚的故事都在溫柔的帳裡絮絮訴說。此刻安德烈在他的紗帳裡,又低頭看他的電子書。我問,「你的女朋友現在在哪裡?」
安德烈一年有三週的假,他的分配是:一週給媽媽;一週給女友;一週給他酷愛孤獨的自己。
「她在越南,帶她媽旅行。」
我有點吃驚,「她也在和母親旅行?」
我問,「是你倆特別,還是,你們這代人都懂得抽時間陪父母旅行?」
「不少朋友都這麼做啊。」
突然想到,過幾天和安德烈分手以後,飛力普就緊接著從維也納飛來台北相聚,這麼恰巧的接力陪伴——我動了疑心,問:「是湊巧嗎?」
安德烈仍然看著書,不動如山,說,「這個嘛……我們倆是討論過的。」
*作者為知名作家,前文化部長。本文選自新著《天長地久—給美君的信》(第4封,天下),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