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登山專文:衣冠南渡,見夕陽於故國─陳定山的多重身影

2021-12-23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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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宋人筆記提及黃山谷和蘇東坡時說:「山谷在戎州,聞坡公噩耗,色然而喜。因為從此詩名,無人再會益過他的了。」對此說法,陳定山十分憤慨,因為黃山谷終身推崇蘇東坡,可謂不遺餘力,固不獨形諸詩句,且掛諸口齒矣。如云:「子瞻詩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堅體。」又跋東坡〈黃州寒食詩帖〉云:「東坡他日見之,乃謂我無佛處稱尊也。」因此定公怒氣沖沖地說:「不知蘇、黃交情如此之厚,推重如此之盛。這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傳說,也正是章惇、蔡京一般徒黨造出來的謠言,用以誣毀前賢的了。」於是他為文替黃山谷辯白,因為東坡之死,消息來得遲緩,當時黃山谷在戎州連噩耗都未接到,怎會「色然而喜」呢?相對的對於渲染豔聞以博取知名度的作品,定公會大加撻伐的,如樊樊山的前後〈彩雲〉,他認為絕非「詩史」之作,尤其是對後〈彩雲曲〉,他話說得很重:「其詩猥媟,格律甚卑,其事亦得之道聽塗說,不能引與前〈彩雲曲〉並傳,以視吳梅村的〈圓圓曲〉,白居易的〈長恨歌〉,更不可以道里計了。但齊東野人反而津津樂道。」定公衡文、論詩自有尺量,不為世俗流言所左右,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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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故一直是定公的拿手絕活,此書所編均為前書所未收之作(因與上海「春申」無關),而且更加精彩者,因為這些都是有關明鄭及臺灣的。如〈臺灣第一文獻——記沈光文遺詩〉,還有〈閩明一代孤臣黃石齋先生殉國始末〉、〈明魯王監國史略〉均是前人所未道及者。戲曲亦是定公一生之所好,他亦可粉墨登場,他二夫人十雲女士,是唱老生的,在上海曾代過孟小冬的班。篇中的「歷史與戲劇」除論談及許多戲改編自歷史,但也扭曲或捏造了歷史。另外對來臺的京劇演員分生、旦、淨、末、丑整理出一份名單,並留下他們在臺的劇話,可說是非常珍貴的梨園史料。

《談藝錄》整本幾乎都是定公談書畫之作,他真正致力繪畫大約在廿四歲,不過對書畫有興趣倒是起源很早,他弱冠時看三姨丈姚澹愚畫梅而心喜之,曾問姨丈可否學畫,姨丈曰:「畫必自習字始,能寫好字始能習畫。」於是他以所寫書法向其請益,姨丈認為他是不羈之才,豈僅能畫梅而已,於是教他山水畫訣。廿五歲那年,他竟悟出一項道理,一心想走「四王」(王時敏、王原祁、王石谷、王鑑)的路子。四王中本以王時敏輩份最高,王原祁、王石谷,都是其學生,定公說他最愛王原祁,因為他的畫在於「不生不熟之間」,不若王石谷太過甜熟。對於學習國畫,他認為還是必須從古人入手的,博古而後知今;若想摒古棄今,單以天地為師,那是不可能的。至於其中的秘訣在於「摹、臨、讀、背」。所謂「摹」不是刻板地一筆按一筆的鉤勒,而是將畫掛起來,看清楚它的來龍去脈,然後在自己的紙上對著畫。「臨」則祇取其意思及筆法,即古人所謂「背臨」,是活的,思考的。摹臨之際既已分析並熟悉其格局,便可以將畫中各種皴法、點法活用在自己畫面上,這是熟「讀」了的緣故。以後熟能生巧,進入組織、佈局得心應手的階段,便是「背」的充分發揮了。他又說:「意在筆先,物色感召,心有不能自己,筆墨有所不得不行,然後情采相生,欣然命筆。」「作畫必須莽莽蒼蒼,深山邃壑,如有虎豹,望之凜然,似不可居;而仙巖秀樹,蒙雜其間,出人意表,乃為盡山水之性靈,極文人之筆墨。」這些可說都是他習畫的心得,原本是不傳之祕,如今寫出來也是想「金針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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