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詒和專文:成也不須矜,敗也不須爭

2015-02-01 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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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彤終於回家了,仍被二十四小時全天候監視。未獲真正自由,可以說是中國最安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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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身何所有,好是香依舊」(鮑彤詩句)。張思之成為鮑彤的朋友,不管身邊有多少人監視,他們每年都見面。

二十五年前的春夏,北京的大學生以天安門為觸發地,以弔念胡耀邦為事發點的廣場行為,最終演化為波及全國的一個「風波」,一場「民運」。學生,幹部,市民,知識分子,大眾傳媒一齊向天安門靠攏匯聚。人靠攏,心匯聚,一致要求政治改革,要求反貪污、反官倒,要求報紙電視說真話,他們還要求結束老人政治。結果,老人用槍聲結束了「他們」。付出了生命,而所有的要求一條都沒實現。民運頭頭兒,走的走,逃的逃,此後大家努力向錢看,至於政治改革嘛,沒幾個敢玩這個「西方玩意兒」。剩下的,還有書生的紙上談兵。

 

「六四」成為一樁心事,成為一個話題,心事不了,話題不衰。在這個話題裏,迴避不了的一個人,就是張思之。對「六四」案件的辯護,北京市組織了一個班子,實行集中辦案,採用的大體上是當年辦理林(彪)、江(青)「兩案」的辦法。張思之接手的是王軍濤案。

 

翻開厚厚的卷宗,張思之特別留意幾個主要的學生領袖。他一定要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當時是怎麼講的,給控方提供了什麼東西?其中一份證詞讓他大為震驚,這,出自一個極為知名的學運領袖。他在證詞裏說道:「我在天安門廣場的一切行為,我在指揮部的一切作為都受王軍濤指揮。」繼而,又給出一個定性結論,說:「王軍濤是我的教唆犯。」事關重大!震驚的張思之不理解他,也不能諒解他——自己「坦白」可以,不能拉別人「墊背」!走到哪兒,也是這個理兒。

 

那場風波,也是我和張思之常常議論的話題。談及民運人物,學生領袖,我曾說:「不少人、也包括我在內,都認為八九學生領袖是中國歷屆學運裏素質最差的。」張思之點點頭,沒有反駁。他告訴我:「在這些人裏,王軍濤是不錯的。他對公安人員講:『有關別人的問題,你們已經問了我幾十次了。我明確告訴你們,今天談這個問題,這是最後一次,今後不再談了。我可以說的是:凡是涉及別人的問題,統統以對方講的為準,我承擔責任,不必再問我。』」

 

對王軍濤這番話,我這個法盲還有些搞不大懂。張思之做了解釋,又說:「他能這樣講難能可貴,算得光明磊落。在被關押的學運領袖裏,有和盤托出的,有出賣他人的,有落井下石的,像他這樣的證詞少之又少。」

 

判了,判處王軍濤有期徒刑十三年。張思之按捺不住憤怒:律師提出的所有證據,統統置之不理;辯護理由也沒有一個字反映在判決書裏,一律隻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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