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走走》賈選凝:羅卓瑤的影像裡,住著唐君毅的靈魂

2021-12-01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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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毅認為「人在不能自守時,即求他人之代我守其所守。」而羅卓瑤的創作態度則是沉潛向內的自守——不是像《時代革命》、《少年》等作品那樣對現實困局作出直截了當回應,而是希望從鉤沉不同時空的、具有通感的生命經驗裡,找到安放內心的自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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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地,與當年當夕

片中我個人最喜歡的一場戲是少女在傘運裡打開天眼,帳篷之外,環繞她身前身後的是所有滯留在「我城」的不死魂魄。抗爭運動成了召喚亡者的場域,因為人與鬼,此時此地和當年當夕的人,其實是同路人,有一樣的悲憤含恨,也有一樣的堅定期盼。後來,少女遇到提皮箱攜長傘的義士遊魂,娓娓對她講了半晌革命意志,無非是用另一種方式去表達唐君毅筆下的心境:「人總要在絕望之境之旁,尋找出一希望,而求有一能逃出絕望之境的自信心。」

船未到,就只能靜候。在過程中能不因漂流各地、沉淪下位而喪志,能充實不虛度地活下去,就是《花果飄零》藉亡魂之口,所傳達的「絕望痛苦之感受中之回頭的反省與自覺」。

羅卓瑤以《花果飄零》拿下第58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取自台北金馬影展官網)
羅卓瑤以《花果飄零》拿下第58屆金馬獎最佳導演獎。(取自台北金馬影展官網)

某種意義上,這部電影的確是一篇很出色的essay,羅卓瑤的影像裡,住著唐君毅的靈魂。

你或許不認同電影用「中國」去連結港澳的理想和信念,但就如唐君毅所寫:「人的痛苦,只要是公的,則只要加以反省自覺,便必然可以發現出一理想,以為我們之當下現成的寄託希望與信心之處。」——其實,真正連結1895年廣州起義革命者、澳門「一二·三事件」抗爭者、雨傘運動乃至時代革命裡香港人的,不是國族身分,而是「為公」的痛苦。那既是唐君毅哲思所強調的心境感通,也是羅卓瑤電影裡具有超越性的生命價值,只用「華人民主」的框架,顯然不能涵蓋他們思考的深沉豐厚。

《花果飄零》用一生流亡再未回到俄國的拉赫瑪尼諾夫作結,音樂家早已失去現實意義上的「家鄉」,但他的所有樂章裡,又都保留著精神深處的家鄉。在這個時代,我們需要《時代革命》那樣沉痛的紀錄,但也需要《花果飄零》這樣沉潛的治癒。如果《花果飄零》能提供一種昇華當下處境的有益註腳,那大概就是唐君毅所說:重要的「不在黑暗之不存在」,而在於化掉黑暗的更持久信守。(完)

作者簡介|賈選凝(專欄作家、電影評論人)

本文原刊自《世界走走》:賈選凝:羅卓瑤的影像裡,住著唐君毅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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