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鴻鍊回憶錄》我為我的國家─中華民國,打過美好的仗

2021-11-25 0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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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12月23日巴拿馬駐華大使賈理呈遞到任國書時,歐鴻鍊(中)擔任傳譯。(東美出版提供)

1971年12月23日巴拿馬駐華大使賈理呈遞到任國書時,歐鴻鍊(中)擔任傳譯。(東美出版提供)

「公職四十五年,我相信,我為我的國家──中華民國,已經打過那美好的仗,走過那艱難的路,那該守的道,也守住了。」─歐鴻鍊

歐鴻鍊先生(1940~2021)生於竹南長於花蓮,是外交部第一位西語系部長,為兩位蔣總統的西語傳譯,多次派駐中南美洲國家,長達四十五年的職業外交官生涯,就是一部我國與中南美洲國家的外交史。

歐鴻鍊先生告別式11月26日,台北第二殯儀館。

重要的里程—進入外交部

一九六二年我自政大外交系畢業,服兵役後,通過外交特考,一九六三年進入外交部工作,分發至中南美司,工作業務以西班牙語文為主要工作語文,我雖然不會西班牙語,也並不以為意。因為那時的外交部人事制度,並沒有上軌道,分發在中南美司,並不表示以後一定會派到中南美地區工作,所以,我並沒有特別去學習西班牙語文。但在我進部約兩年後,臺灣大學開辦歐洲語文補習班,因為是晚間上課,下班後,我就去上西班牙語文課程,經過約八個月後,於一九六七年七月,外放到南美洲的祕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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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工作的需要,我想只補習八個月的西班牙語文程度當然是不足以應付,更不要說滿足工作的需求,必須要加強,所以,我就聘請了一位家庭老師,下班以後在家裡補習西班牙語。由於大使館的人事十分精簡,每個人的工作量都很重,回家以後真的很累,晚上上課的時候,忍不住會打瞌睡。有一天我跟老師說:「我今天很累,可不可以不上課?」他說: 「沒有關係,你睡你的,我講我的;因為在迷迷糊糊中,還是一樣可以聽進一些。」他是一位非常有耐性的老先生,一直認真地為我上課。這樣堅持了六個月,我實在吃不消,就把課停了。當時我被分配的工作,需要做政情報告,得認真看很多報紙,所以我從工作中學到很多。

體重與西語同時進步

除了西班牙語,我的體重也有了「很大的進步」。之前在台北部裡工作三年期間,我跟弟弟同住一個兩三坪大的房間,雙層床上下舖,因為屋頂是鐵皮的,又沒有能力裝冷氣機,夏天熱到不能睡覺,我的體重瘦到只有五十二公斤。外放祕魯後,適逢大使交接,僑團天天邀宴,先是送行,接著又是迎新,當地習慣晚餐很晚才開始,應酬完已是三更半夜,不能睡覺的困擾豁然而解,體重在三個月內就增加到六十七公斤。

外放四年之後,一九七一年七月接到調部的人事命令。當時我心裡有些不開心,因為絕大多數的同仁,一派出國都是十年八年,我同期的通通還在國外,就我一個人提前被調回了。

飛抵松山機場的時候,副司長陳粟來接機,我一頭霧水,我不過是一個小秘書,何勞副司長接機?雖有受寵若驚之感,但是,還是禁不住問他:為什麼這麼短的時間就把我調回來?他說因為要讓我擔任總統的傳譯。我問:「什麼語言的?」他說當然是西班牙語啊!我就說:「你們有沒有搞清楚,我並不是學西班牙語的啊。」副司長說:「聽說你的西班牙語很好。」我回答:「那是錯誤的訊息!」但是沒辦法,人已經調回來啦!

兩個禮拜之後,中美洲瓜地馬拉副總統來訪,嚴家淦副總統舉行國宴迎賓,場面非常盛大。那是我第一次上場。五院院長、部會首長、將軍們星光閃閃,我負責翻譯。國宴結束後,司長對我說:「行了,就是你了!」

1972年當選中華民國十大傑出青年,由蔣經國行政院長頒獎。(東美出版提供)
1972年當選中華民國十大傑出青年,由蔣經國行政院長頒獎。(東美出版提供)

初生之犢,擔任蔣公翻譯

我知道自己的西班牙語程度有限,從祕魯回到國內四年期間,無論工作多麼忙碌,每天一定寫一篇短文,請同事張冠超先生幫我修改,他是祕魯回國的僑生,西班牙文非常好。此外,我也勤背字典,因為當時邀請外賓訪華都是為期一週,從接機到送機都是我全程陪同,所以,我一定事先了解他的學經歷、喜好等等,並遍查字典,把相關的專業名詞熟記下來,這樣在口譯時,就能夠運用自如了,雖然準備及學習過程十分辛苦,但是,卻給我自己的西班牙文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許多人見到了老蔣總統,會非常害怕,因為他老人家目光犀利,我年紀輕又未經世故,不懂得害怕,據說蔣公對文人非常客氣,所以,我在他老人家面前,站得直挺挺的,聲音也宏亮,老總統對我這個精神抖擻的年輕人應該是滿意的。給蔣公擔任翻譯可以在他面前表現,對前途大有幫助,是機會但同時也是危機,萬一沒有做好,總統府要求換人,那我在外交部就永無翻身之日了。

我們那個年代,給總統當翻譯,要經過非常嚴格的篩選,而且一旦獲派擔任,除非總統府有所表示,否則,外交部就不會隨意換人,我的前任為蔣公翻譯了七年多,直到蔣公告訴沈昌煥部長說:他表現得很好,可以讓他到國外歷練歷練,他才得以外放。所以我在擔任蔣公翻譯的四年期間,雖然曾經有機會外放,但都沒成功,因為司長不同意,我的職務就由科長直升為副司長,為老蔣總統擔任翻譯,為期四年,一直到一九七五年他老人家崩逝為止。隨即,我就外放南美洲的智利,負責開設辦事處。

四年總統翻譯,歷練豐富

這四年期間,對我來說是很好的歷練,因為所有西語系的外賓,不管拜會哪個部會的高層長官,都是由我翻譯。包括總統、副總統嚴家淦先生、院長蔣經國先生,還有副院長、外交部的長官,以及其他部會首長等。其中以替嚴家淦副總統翻譯最為不易,因為他學識淵博,總能就著訪賓不同的學經歷及喜好侃侃而談。

有一回在部裡的動員月會上,周書楷部長特別強調辦洋務的外交人員,具備外文以及翻譯能力的重要性,他說許多首長帶有濃厚的鄉音,所以,傳譯可能聽懂訪賓的外語,卻不一定能聽懂本國長官的話,他說譬如總統蔣公的話,有時候他就聽不懂,而「歐科長不但聽得懂,還能夠為他翻譯」。對呀!我自己想想也不解。許多人都聽不懂蔣公的鄉音,為什麼我為他翻譯,沒有困難呢?後來我想通了,因為蔣公有他的高度,對於來訪的外賓,他說的話不多,總會就有關當前國際情勢、來訪外賓國內的政經情勢、以及如何加強雙邊關係等議題請訪賓發表看法,而訪賓能夠在這樣一位世界級偉人的面前有所表現,是何等的榮幸,所以,莫不侃侃而談,因此,我為蔣公的口譯工作,實際上是以西翻中居多,中翻西並不多,所以就一點困難也沒有。

而蔣公若召見周部長,那一定是對於外交工作有所指示,蔣公的話一定很多,周部長會有部分聽不懂,那就難免了。

我在國內擔任司長、次長、部長期間陪同訪賓拜會我國首長、高層時,曾發現擔任西班牙語口譯的同仁聲音很小,我猜想可能他知道在場的我懂西班牙文,有點心虛,事後我就會提醒這位同仁,口譯者的責任不僅僅是為主賓及我國首長傳譯,他們兩者之間的對話一定要讓在場的我方官員以及所有訪問團的團員,尤其是坐在最後面、但是要負責做記錄的那位同仁及團員都能夠聽到,所以,一定要衡量現場,然後用適當的音量發聲。此外,我也提醒同仁有時候我國長官或訪賓有不妥當言詞和看法,可能造成傷害,要機智地用很婉轉的遣詞用字,來避免可能造成的尷尬場面,我想我這些提醒,對許多擔任口譯的同仁,是有相當的幫助的。

*作者為前外交部長,本文選自其回憶錄《那美好的一仗──歐鴻鍊回憶錄》。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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